烈烈火光映照在九夭如鏡般的錦袍上,他從懷裡掏出一件兔絨雲肩,修長的手指在純白的兔絨上反覆摩挲,像是在撫摸愛人的手。
他低下頭去,將兔絨湊近臉頰,微閉雙眸貼在那一片.軟.綿綿.上,如同投入了愛人的懷抱,他緊緊抱住她,絲絲縷縷的想念一點一滴地流淌出來。
似是一場關於花前月下的美夢,一舉一動皆是風情。
他沉浸在棉軟裡,記憶如同細索的碎片漸漸拼成一幅清晰的畫,開始時是清楚的,是歷歷在目的,往後卻越來越模糊。
陵光殿的朱漆大門,茂盛的樹木,赤紅的朱槿花,帶著雨色潮溼的青磚。一草一木恍如昨日,那靈動的女子坐在樹杈上晃著雙腿,衣兜裡塞著滿滿的杏子,閉著一隻眼睛瞄準樹下的人,看哪個面相不順眼便投擲一顆過去,帶著力道,稍不留意就能在頭上留下一個包。
或是在庭院裡坐著解悶兒,嘴裡還含著半塊蜜糕,人倒是倚著門框睡著了。
或是偷偷溜去仙界,逗著仙人的坐騎尋開心,被人家拽著胳膊遣送回來,夏離並不責罵她,還要怪人家扯疼了她的胳膊。
九夭能記起來她的樣貌,卻偏偏逃避著她的名字。他每每在心裡喚一遍這名字,心便絞痛上幾分。
恍然間,他似乎隱隱約約嗅到她的味道,那是他們在凡間,在紗帳中,她身.體上的香氣。
她如水般迷濛著的雙眸,柔若.無骨.的身子。略有些冰涼的搭在他腰間的手……
一切都是這樣近,近到只要閉上眼眸便觸手可及。
卻又是那樣遠,遠得傾盡全力仍舊遙不可及。
他保持著那個姿勢,佇立了很久,終於還是站直身體,一揚手將那兔絨雲肩拋進鍊鐵池裡……
鍊鐵池中燃著萬世不熄的熊熊烈火,那兔絨雲肩在接觸到火舌的一瞬間便化為烏有。
“九夭君。” 看到九夭恢復常態後,鬱壘才敢走進來輕喚著他,道:“我尋了你好久。”
“夏離大人有何吩咐?”
九夭的目光仍舊停留在那盡顯囂張的火焰上,並未看向鬱壘,心下卻早就清楚鬱壘前來所為何事。
“夏離大人請九夭君一同駐守一重天。”
鬱壘被九夭一下子點明意圖,略有些尷尬,好似對於九夭的緊張與關心顯得虛假了。
“夏離大人之命,我定是遵從,萬死不辭。”
“夏離大人叮囑,還請九夭君出征那日莫要飲酒。”
“自然。” 九夭應下後,再無他話。
空氣寧靜下來,鬱壘輕咳幾聲不知說什麼好,卻又覺著這樣離開更顯得方才不是真的關切九夭,只是傳命而來。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鬱壘終於想起什麼似的開口道:“方才九夭君拋進鍊鐵池的可是一件雲肩?”
“是。那是我準備送給她的禮物。” 九夭的眼中難得有了些溫度,柔聲說道:“是用每次與律姑娘食兔肉時積攢下的兔毛織製成的。”
“稚……她正喜歡這些毛皮的東西。”
鬱壘默契著沒有喚出那個名字,而是也用著‘她’代替。
“她最是喜歡狐裘大氅一類,之前倒是有著一件,寶貝得緊,可我實在見不得,便奪了她所愛,因這事兒她可沒少在我耳邊念秧兒。”
“她慣是這個脾氣秉性,想著有一回在陵光殿,她偷吃了別人送給夏離大人的千年參,那參的仙齡比她還大上數百年,可她竟然食了大半個,整個身體燒得通紅,七竅流血,夏離大人將我召過去調理三日三夜才微微好轉。那丫頭醒來以後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九夭挑起唇角,略微帶著寵溺意味的笑容。
“她竟然拽著我的袖子,又哭又打,讓我賠她半根千年參,說她好不容易吃到肚子裡的修為,全被我幾副藥治沒了。”
鬱壘想起這事兒來仍是忍俊不禁……
九夭也忍不住跟著笑,腦海中早就想像到她那副賭氣任性、無理取鬧的小模樣。
鬱壘看九夭興致好轉,趕忙趁機說起正事兒,道:“九夭君可知一重天是何人所居?”
“自然知道,神界九重天各不相同,越其上身份越是顯貴。一重天乃是星官府,歸二十八星宿掌管。”
“二十八星宿?”
“是,二十八星宿分別位列四方,每方七宿。分別是東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七宿鬥、牛、女、虛、危、室、壁,西方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天之四靈,以正四方。每個星宿都蘊含深意,映照萬物流轉,興盛衰敗,吉祥煞兇。”
“想必凡界的能人異士便是透過觀測此星象,才能預測未來,占卜吉凶。”
“正是。東方星宿恆久不變,以此為參照,北方星宿掌管生殺大權,其中虛宿主星又名天節,含有肅殺之象,萬物枯落。其餘亦是各有所表。”
“如此看來若是一重天守不住,對於人間極其不利。”
“還沒出徵呢,鬱壘君就說這喪氣話。”
“是我的不對,我該祝九夭君出征大捷。”
九夭牽起唇角,露出一個敷衍的笑容,回身又凝望著鍊鐵池片刻,才拍了拍鬱壘道:“鬱壘君,一同走吧,我請你喝酒。”
“九夭君還是少喝些才好。” 鬱壘邊隨著他走邊勸慰著。
換心咒雖是十分成功的,但畢竟也是大動干戈,還是要多加休息調養。
“想來之前與夏離大人一同去那巫山之時,見識過依靠著醉酒過活的巫山神女瑤姬。彼時不懂得,也想勸慰她來著。世間不論是何樣的好酒,就沒有不灼辣的,如此灼辣之物能醫什麼病呢?”
九夭抬眸望了一眼鬱壘,眼神中透露著一抹苦澀,接著說道:“如今我倒是十分明白了,這酒能醫心病,是個頂好的東西。”
“醫得了一時,醫不了一世。” 鬱壘說話間正望見宗布神大羿,遂上前行禮道:“叨擾宗布神了,我們這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