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群說起他認識的善玉師,振振有辭:
“他真的去我公司轉了一圈,神色不大好,說我那裡存放的玉器,都出了問題!具體是什麼問題,他十分遲疑,一時竟然答不上來,只說超出了他的認識範圍,讓我尋一尋這一行的老人,看看有沒有深諳此道的。”
話說的隱晦,意思十分明瞭,這位善玉師看出有問題,但搞不定。要不然範群不會說整個廣東無人幫他這種話。
蘇來時聽了用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看向陸曉齊,意思是別人看過了,也搞不定,咱們就別白費力氣了。
陸曉齊不管他擠眉弄眼,又回到他剛才的問題:“所以,範總最近真的收了什麼特別的物件嗎?”
範群扯動表情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說:“確實佔了個便宜。”
老侯聽見,狠狠嘆氣。
範群是明白人,陸曉齊問到了這個地步,想必是果真有本事的,他乾乾脆脆竹筒倒豆子,將所有事情說了個明白。
1995年嘉德拍賣,春季拍賣會的時候,有幾件明清時代的傢俱,都是金絲楠木的,十分可貴,當時被都京一個商人收入囊中,如今那人作古,子孫不肖,把家底揮霍了,只留下這一套傢俱,聽說他這裡的拍賣手續費比別處水分小很多,就慕名前來,想要賣出個好價格。
範群與委託人有幾分交情,便答應下來,把這套傢俱收了進來,沒想到在精修整理的時候,發覺椅背處一絲裂縫,用電筒打燈細看,縫隙竟然露出一點白肉的意思,他仔細辨別,以多年的經驗發覺露出白色的部分,不是木質,分明是玉質,於是找來心腹巧匠,稱是自己買下的傢俱,將椅背小心切割開來,竟然真的露出了一塊完完整整的玉佩!
那玉佩皮紅肉白,細膩之至,觀之如乳酪,觸之如油脂,嬰兒面板都不如它,且形狀正規厚實,造型古樸,就算是外行,也是一看便知,那明明白白,就是一塊價值連城的古代羊脂玉!
範群大喜過望,立刻給了那工匠紅包,叫他把椅子精心補好。
後連同一整套傢俱全部搬回自家,對委託人只說是傢俱已經拍賣出去,叫他收了錢簽字畫押,速速了結此事。他給的是業內的價格,以傢俱本身的價值來說,倒也沒虧了別人;看見傢俱這麼快出手,委託的主家自然是千恩萬謝,拿錢回去了。
可如果算上這椅子裡藏的羊脂玉,那點錢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現在市場的所謂“和田玉”大多是俄料、青海料,或者韓料,真正的北疆和田玉尚且不多,而達到級別的羊脂玉更是寥寥無幾,玩家們財力不夠,也心知肚明,各自默契罷了!以當前真正的羊脂玉的價格,都是按克來算的,這些尚且不談;只說分明那塊玉如此美貌還是文物,那價值就無法用錢估算了。
範群對那塊玉是愛不釋手,每天都帶在身邊,睡覺前都要賞玩半天,然後放在枕頭底下。
他說到這裡,咬咬牙將那塊玉從腰上解了下來,放在桌子上。
“就是這塊了,可如果問題在它,為什麼我天天戴著也沒事?”範群提這個問題,自然是希望得到一個好的答案,那就是這塊玉沒問題。
陸曉齊腹語:“千呼萬喚始出來,終於看見你了。”
若說人和玉石之間最好的緣分,還是一見如故。此時便是。
這是一塊嬰兒手掌大的古老玉佩,蛋形,氣息內斂;從花紋上看,這是一塊“雙龍護主”的羊脂玉,皮色亮紅的地方正好俏色巧雕,做成兩條游龍,盤在柔白福貝的頭頂,威風凜凜端莊肅穆。
陸曉齊一眼認出,那刀工,是遊絲毛雕,技法嫻熟,狀如浮游,正是漢朝特有的刀法。那功力,國寶幫那群贗品賣家搞不出來。
好東西自己會說話,果然是就算不懂玉的人,看到它就會喜歡它的地步。
陸曉齊等三人不由得都兩眼放光,這麼好的物件,他們這些玉石從業人,竟然從未見到過。
範群緊緊盯著那塊玉,生怕有人搶了他的。
陸曉齊目不轉睛盯了一會兒,都不伸手觸控便說道:“就是它了!問題就在它身上。”
範群忙不迭地,立刻將玉佩搶回手中,似惱又怒:“不可能!我戴著它已經快一個月了,我怎麼沒事?你別想跟我要這塊玉啦,我也不賣!”
他言下之意,怕別人以迷信為手段,逼他出讓這寶貝。這一行雖然不是刀光劍影,但陰謀詭計不少!
陸曉齊燦爛一笑:“本來是福人居福地,可現在聚寶盆變成了晦氣門,您還說沒有影響?現在只是金錢名譽,假以時日,您敢拿自己的半生命運來賭嗎?”
範群不服:“那你又憑什麼肯定是它的問題?”
陸曉齊看向老侯,老侯問他:“大師當真要管嗎?”
陸曉齊不語,那玉佩忽隱忽現出的玉靈不是控制者,而是保護者,它拼命保護著什麼人,可還是抑制不住裡面的悲傷、絕望、驚恐和傷心。
就是這些外溢的氣息,那麼強大的氣息,滲透了靠近它的所有玉靈,無一倖免。這就是範群公司裡的魔症所在。
陸曉齊點了點頭:“嗯。”
老侯徹底放下心來,輕鬆許多:“範總!不瞞您說,您這次見到陸大師,也是機緣,有他在,勝過一百個黃福,先前我不說,是怕大師不答允,如今這般,愚兄先恭喜範總了!一切當迎刃可解!”
範群將陸曉齊從上到下瞪大眼睛看了兩眼,將信將疑:“當真?”
“我願以咱倆這十年的交情作保!”老侯起身敬茶,言之鑿鑿。
範群仰息長嘆,下定決心:“一言為定!此事若成,小弟定不虧待侯爺和大師!”
蘇來時突然抽搭起來:“我怎麼有點難過,一直想哭呢?”
陸曉齊瞅他一眼:“就你矯情!”
他知道並非蘇來時矯情,而是,這玉靈外溢的傷情,感染到了人類的情緒。
他自然是不怕,老侯和範群都是有福廕之人,暫且無妨,可是蘇來時這小子心不設防,單純乾淨,是很容易被同化的。
於是他吩咐蘇來時去酒店安排接風宴,以老侯之名,為客人接風洗塵,老侯自然沒有意見,聽了一下午的鬼故事,他突然覺得自己沒受過什麼大挫折,又及時遇見陸曉齊,是件幸事,可謂遇難成祥逢凶化吉,沒什麼好懊惱的,是頭也不疼了,心口也不悶了,心平氣和幫助起朋友來。
當天中午幾個人在酒店把酒言歡,總結過去展望未來,重新燃起生活的一腔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