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已經在東邊亮出身影了,夜幕就要撤去,新的一天即將到來,而在這天地甦醒的前夕是一天時間內最冷也是最安靜的時刻,那是一種繁華與熱鬧在默默醞釀的前奏,就同響雷轟鳴前的寂靜是一般無二的。
昨天,在入夜前,泗肥城上空的陣法護罩突然出現,明滅不定地足足閃爍了一刻鐘才平靜下去。
泗肥城是巨大的,保護著它的陣法同樣是巨大的,它的異樣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見,但有趣的是,護罩的異樣牽動起的人心數量,城外比城內還多,城中的居民被護罩保護太久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們頭頂的閃爍到底意味著什麼,只是覺得很新奇,只有少部分人擔心它會掉下來。
城外的人很清楚護罩的異樣是什麼意思,不少人還知道它為什麼閃爍,當護罩出問題之後,人們紛紛走出屋中,靜靜地看著它變化,懷著不同的心情,哪怕是護罩最終平靜下來,恢復往日的模樣,再也不能用肉眼看見,可人們仍盯著它,期待著、擔憂著、恐懼著。
一夜過去了,城外的人們依舊沒有歸家,站在原地注視著這座趴在這裡千年的泗肥城。一切是那麼的安靜,只有天上的星星才知道它們一晚聽了多少的祈禱、咒罵與哭求,它們甚至都聽倦了,開始漸漸隱去,回到某個神秘的地方慢慢休養。
“還要再等嗎?”
“再等等吧,所有的一切都將有
結果了。”
泗肥城外的豐長莊是幾個莊子中娛樂最豐富的地方,這裡的酒樓最多,泗肥城外最高的酒樓也在這兒,是豐長莊豐家的財產,在這裡可以眺望泗肥城的景象,也能清楚地俯瞰整個莊子的模樣,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豐長莊的幾個世家家主此時齊聚這間酒樓。
“這一夜的泗肥城可真是熱鬧啊。”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挺著一個大肚子憑欄而飲,搖晃著酒杯饒有意思地望著城內,城中往日裡本該漆黑的區域一一點亮,這些全都被他們看在眼裡。
“熱鬧是他們的,可憐我們這些子弟只能在這寒夜中苦等,也不知道到頭來能不能嚐嚐這熱鬧。”中年人旁邊長鬚長髮的老人一臉慈悲,將目光從遙遠的泗肥城移到眼下,只見酒樓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各個身披寶甲,手握法寶,厲兵秣馬,光是看兇焰滔滔就知道這群人的嗜血。
“會的,會的。”一個嬌媚的婦人接過話題,視線從酒樓下慢慢往外延伸,一直到一座空空如也的院子,“我更在意的是撤走的緝魔司他們。你們說人家有這麼可怕嗎,就是叫來家中男人陪我喝酒,這群黑皮狗就嚇得跑到隔壁莊子去了,真是過分。”
“不能小看這些緝魔司啊,知道豐長莊是我們的,便立馬捨棄大本營,絲毫不留戀,跑到朝廷的莊子中和大部隊集結,當真是果斷啊。本來還以為能來
個出其不意奪點兒先機,如今看來只能打硬仗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接過話題,滿腹的愁緒。
比起對手,老人更加關心自己的盟友:“希望其他地方的朋友們能有足夠的默契,可不要到時候因為爭搶亂了陣勢,反把優勢變劣勢啊。”
冷風獵獵,環繞著泗肥城吹襲一週,掃過所有終夜不寐的人群,試圖降低他們雙眼看向泗肥城的火熱,這裡除了世代生活於此的世家子弟外,還有從附近千里迢迢趕來支援的朋友,這靜悄悄的黑夜,是泗肥幾十年來最熱鬧的時候。
“可千萬不要出現最糟糕的情況啊,城裡一定要頂住!”廬瑤莊緝魔司的高樓上,一個高大的身影看著窗外喃喃自語,司裡的兄弟們可以相互傾訴,訴說著自己的擔心,但他不可以,他只能是所有人中最鎮定的那一個,因為他是主心骨。
在這個危機時刻,廬瑤莊失去了它的莊司——石莊司進城之後至今未歸,但好在,朝廷在泗肥僅剩的三品蒞臨此地,作為統帥鎮壓此方,與那兩個擁有三品的“流”字頭宗門遙遙相望,可所有人都清楚,相望的那一邊是渴望,相望的這一邊……
朝廷的修行人一直都是少於世家與宗門的,但朝廷從來都不怕,因為世家與宗門很難團結,而朝廷擁有靈器和陣法,那兇猛且不知疲倦的靈器槍炮們噴吐的火舌足以彌補數量上的差距,可惜,
現在宗門和世家聯合了,巨大的數量差距再也抹不平,朝廷有靈器,世家有聯合陣法。
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等那一個契機,等待著那件事情的發生,此間的事早已成定局,只要它到來,就像拉下機器的開關,齒輪與連桿就會啟動,將未來搬到現在。
不過世間只有一件事沒有例外,那就是總有例外這件事,泗肥城外,除了那些毫不知情的人們在呼呼大睡外,還有這麼一群知情人並沒有在等待,而是在行動,他們準備在所有人行動之前結束行動。
泗肥城外西南方向的柏包莊,這裡是所有莊子中氣氛最緊張的,原因無他,這個莊子只有一個世家,世家姓勾,泗肥城前城治勾立的勾,今日之事,所有人都看著他們,不管是朝廷方面的人,抑或是世家與宗門的眾人。
目光是有重量的,聚集了如此之多的目光,柏包莊的勾家上下無不心神恍惚,每一個姓勾的在今晚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隨時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而勾家家主也不似其他家主一般悠閒自在,還可登高樓,憑欄飲,勾家子弟全都聚集在了莊子的要害位置,將全部力量聚攏在一起龜縮在重要產業,防備著外敵的同時準備著隨時出擊。
“天都快亮了,咱們都巡邏一晚上了,啥事兒沒有,大晚上不睡覺到底圖啥啊?”勾家的兵器坊外,一支十人小隊從牆外走過,隊尾的年
輕人無精打采,感到腳底的痠痛不免向前邊的同伴抱怨。
“咋的?你還希望出事兒不成?我就希望到最後啥事兒沒有,再走一個白天我都願意。”同伴聽到隊尾的抱怨,回過頭來打趣,“就你這剛剛九品的實力,出事兒了你小子第一個遭殃!”
“叨叨啥呢?專心巡邏!這裡可是兵器坊,這裡可是有整個莊子的陣眼,出了差池你們幾個吃不了兜著走!全都閉嘴好好巡查周圍,眼睛放亮點兒!”隊尾的兩人正說著呢,領頭的小隊長不知何時來到最後,“啪,啪”給兩人腦袋上一人來一下。
隊尾兩人哪知道自己聊天兒被小隊長逮個正著,脖子一縮,握緊手裡的武器趕緊快走兩步,跟上隊伍,再也不敢多嘴了。
小隊長環顧了一下四周,太陽還沒有出來,街道上仍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不過現在所有人都在等泗肥城的動靜,誰又會來這裡找麻煩呢?
小隊長扭了扭酸硬的脖子,僵硬的骨節噼啪作響,關節總算是舒服一些了,“趕緊結束吧,結束了好回家睡一個好覺。”小隊長在輕聲自語之後,提上手中的法寶,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了自己的隊伍。
勾家巡邏的小隊離開了,兵器坊外恢復了安靜,只有沒有被太陽溫暖的冷風偶爾經過,等到連風都停了之後,街道上的陰影角落忽然蠕動起來,那團黑影逐漸變形,最後竟然變成好幾塊
,朝著兵器坊的外牆奔襲而來。
影子的速度很快,從角落到外牆的百米距離僅用了十幾秒,而整個過程都悄無聲息,隨後幾個影子重疊到一起,底下的影子像彈簧一般一彈,上面的影子便越過兵器坊外面的高牆,如同一隻大鳥落地,跳進牆內,既沒有靈力波動產生,也沒有聲音蔓延。
黑影在落地之後迅速觀察了一下四周,在確定周圍沒有人發現之後,藉助高牆內的事物幾個躲閃深入坊內,來到一處柱子底下,從身上拿出一柄小鏟子,奮力幾分鐘之後把柱子的基部挖了出來,隨即掏出一個黑色的小圓球,擺弄幾下之後緊緊吸在柱子基部,忙完這一切,黑影將浮土復原,按原路返回。
類似這裡的事情在兵器坊的各處發生,類似兵器坊的事情在柏包莊的各處發生,在莊子的陰影之中不斷有黑色的影子跳動,避開莊子中的耳目不斷前進,影子從莊子的外圍進發,在即將天亮之際,大部分的黑影已經在莊子的中心聚集。
柏包莊的中心是什麼地方?是勾家祖宅,勾家主要人物聚集的地方。此時的勾家祖宅的屋頂、房梁、外牆,窗戶、大門全都被黑影占領盤踞,黑影封鎖住了勾家所有能夠逃離的地方,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默默從懷中掏出武器,這將是一場奇襲。
第一縷陽光突破地平線的時候便是行動的時候,東邊的天空顏色開始改變
了,等待的那一刻就要到了,黑影們彷彿能夠聽到自己心臟加速的聲音,連呼吸都不自覺地變得粗重,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在期盼還是在害怕。
“轟!”太陽昇起來了,巨大的爆炸聲在柏包莊勾家祖宅響起,大量的泥土、碎石連同建築殘片被爆炸粉碎成塵埃,被橘黃色的火焰裹挾著上升,直到遇到高處冷空氣的抵制,形成向下向外翻的漩渦,同時大量空氣丟失造成的真空使得大量的煙與雜物被風吹襲得向上翻騰,勾家祖宅中彷彿撐開了一柄大傘,覆蓋整個宅邸的大傘。
這是從別的莊子看到的情況,而柏包莊的情況遠沒有那麼溫和,近在遲尺的黑影們直接被突如其來的巨大沖擊波掀翻在地,還沒來得及消化翻滾帶來的眩暈,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已經讓他們暫時失聰,以至於連祖宅中的慘叫、哀嚎、求饒與怒吼都通通聽不見。
一個黑影終於爬了起來,眼前火焰的紅色光亮與朝陽的燦金色混合在一起,映在他的臉上分外滾燙,他看著這計劃外的一切怔怔出神,而在這沖天的火光中一個男人走了出來,那是浪子李木。
“你們的動作也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