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芽乖乖不動。
這環環相扣的殺局,在溫柔旖旎的相擁裡被他隨口揭露,蘇芽心中又是新奇,又是刺激,此時再沒有什麼能比曹開河倒大黴更讓她高興的了。
——誰讓曹開河對沈淮下那黑手呢?
她全然不知自己的改變,老老實實地站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問道:“那胡興呢?為什麼胡興沒有再出現?”
沈淮無奈地將額頭在她頸窩蹭蹭,終是重又站直了身體,轉身背對她:“上來,邊走邊說。”
這回蘇芽可沒客氣,她搭著沈淮的肩膀輕輕一跳,就像只貓一樣親密地爬到他背上,“你快講。”
沈淮認命了,自己喜歡上的這姑娘,似乎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好奇尚異之心。
他對此甚是滿意,他愛她靈動的眉眼,愛她灑脫的脾氣,自然也愛她狡黠卻真實,以前沒有人發現她好盤根究底,那肯定是因為她都當他們是外人。
可是蘇芽雖待他不同,卻依舊不肯將自己夜探淮安城的目的說與他聽,沈淮在心中稍一斟酌,索性便將理刑堂上的審案始末和背後的各人動機全不掰開了揉碎了,細細地將給她聽了。
至少,若她想做的事情與此相關,多瞭解幾分,便也能減幾分風險。
其實今日的堂審,實打實的是有準備之仗——
漕督邱奈成前夜來尋他,二人便互相交換了資訊,堂審時間定的突然,是故意打曹開河一個措手不及。
離開周宅後,邱奈成便連夜將胡興給調到了榷關,讓他去查他的好臂膀——戶部分司主事王季先貪汙一事,胡興被拿捏了些似是而非的把柄,便火急火燎地去堵漏洞了。
接著大堂之上,先用老趙頭的線索,將賴國金給捆了,又用假衙役,代劉雲哭訴了一番為官者被勳貴欺凌的委屈,既爭取了人心,也堵住了一部分曹黨出來和稀泥的勇氣;
之後再拎出真漕兵,做實了曹開河調換人證、干擾辦案的罪名,牽引出來曹開河的殺人動機,順便還在曹開河心裡埋下一顆對胡興猜疑的種子,這之後他再想動作時,便會多幾分顧慮。
“嘖嘖嘖!”
蘇芽忍不住替曹開河嘆幾聲,這般環環相扣的局,曹開河沒了臂膀徐明,一時之間怎能應付?
“漕督竟然已經摸清了胡興的底兒?他既然如此厲害,這般心機加上權勢,之前又何必忍著曹開河、胡興、王季先之流的這麼久?”
感覺到沈淮對她知無不言的意思,蘇芽便大膽地虛心求教,官場之事,眼前這人可不就是最好的老師?
“官場盤根錯節,都不是省油的燈,”沈淮揹著她慢慢走著,輕笑人兒識趣,“曹開河是勳貴,胡興攀著京裡的關係,王季先等又隸屬六部,牽一髮而動全身,底下的人多是慣會察言觀色的,邱奈成想把他們給端了,哪兒就有那麼容易?”
蘇芽沉默,淮安府的官場如何,她實是深有感觸。
“不過呢,”沈淮笑道:“胡興能老老實實地去榷關,卻是劉雲的功勞。”
蘇芽恍然大悟,想到理刑大堂上劉雲那被包紮得像個白蘑菇的大腦袋,還有那頂被鐵絲滑稽地拴在上面的烏紗帽,忍不住笑出了聲,“如此說來,他是不肯認命,又投奔了漕督。”
沈淮想到劉雲就差偷偷給自己跪下的樣子,微微勾起嘴角,卻沒告訴蘇芽:劉雲真正要投奔的,是自己。
“原先曹開河和徐明的盤算,是用那炸了周宅的火藥,將濫造軍火、畜養私兵的罪名安在漕督的頭上,”蘇芽掰著手指頭,將沈淮方才告知自己的諸般資訊一一細數,“可是你跟漕督一起做了局,用雜造局管事老趙頭的突然反水,拿下了賴國金,使曹開河試圖將禍水傾倒在軍器局裡的企圖付之東流,這便將嫌疑鎖定在雜造局之內……”
她突然一凜:“我告訴你賴國金和曹開河的關係才沒幾天,壓根兒就來不及安插眼線,或者收買老趙頭,那老趙頭是漕督的人?”
“嗯。”
沈淮就喜歡跟聰明人講話,背上這個,更是聰明裡頭的聰明人,他悄悄地彎了眉眼,腦中開始想象未來與蘇芽琴瑟和鳴的日子。
蘇芽卻沒與他同步,因她突然想到:以邱奈成的隱忍手段,必然對各個官員另有掌控之法,不由擔憂道:“我在各處偷聽的時候,確實也見過幾次偷偷摸摸的探子,如今想來,以漕督這般手段,未必就沒發現我吧?至少未必沒有漕督手下的竊聽高手早見過我吧?”
“現在才知道後怕?”沈淮的暢想被打斷,輕哼道:“以你如今的輕功水平,自然難有人察覺,有這功力之前,怕是要謝天謝地,謝謝你的好運氣了。”
“確實,”蘇芽點頭,深以為然,“我運氣向來不錯,那次在謝有林府裡被發現,還是你幫的我。”
沈淮聞言,表示滿意,能記得恩情,這小妮子還是有幾分良心的。
“那時我說你是運氣好,你是不是還不服氣?”
蘇芽抿嘴偷笑,那會兒確實不服氣,她眼珠兒一轉,卻問道:“那回你也在,為何那麼巧?”
“巧什麼?”沈淮隨口道:“我跟著你過去的。”
“就為了跟我做個交易,沈大人可真能下本錢,大冬夜的。”蘇芽悻悻地嘀咕。
“有你下的本錢大麼?大冬夜的,跑去偷看謝有林洗澡,”沈淮哼笑道:“我卻不知道你還有這愛好……謝有林那老頭有什麼好看的?我不比他好看得多?”
“我哪有偷看他洗澡?”
我是想看他手臂上有沒有傷疤——蘇芽默默地嚥下後半句。
“你是要去找謝有林身上的什麼印記?”沈淮淡淡地問。
“你說什麼?”蘇芽以為自己幻聽了。
沈淮便又重複地問了一遍。
蘇芽不由地緊張了,這人如今對她太好,今晚尤其過分溫柔,令她幾乎忘記他是多麼敏銳多智。
“沒找到?”
“之後你對他又沒有什麼動作,想來是沒找到,”沈淮也不在意她有無回答,十分篤定地接著道:“這麼說來,你夜遊淮安,是要找一個身上有印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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