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開眼睛,盛春成第一時間,就抓過自己的手機,開啟看看,裡面靜悄悄的,什麼動靜也沒有。
盛春成吁了口氣,把手機扔到一邊。
他剛剛做夢見到珊珊了,夢到她站在門口,一直按著門鈴,自己躺在這裡,好像聽到又沒有聽到。珊珊按了門鈴,沒有人來開門,她站在門口焦急地跺了跺腳,接著打他的電話。盛春成看到自己躺在這裡,好像聽到又沒有聽到電話鈴聲。
他伸手去拿手機,手機卻好像是在空中飛翔的羽毛,他的指尖剛剛要觸到手機,手機又飄遠了一點,他夠不著。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聽到了自己的手機一直再響,不過不是手機鈴聲,而是“叮冬叮冬”的門鈴聲,手機就響著門鈴聲,像一片羽毛那樣飄啊飄。
盛春成努力去夠,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身陷在泥淖裡,想站起來又站不起來,想張嘴好像也發不出聲音。
他雙手用力地向下撐著,把自己的身子,像塑膠一樣拉長了。抬頭看看不遠處的手機,覺得現在伸手去拿就可以拿到。結果他手一伸出去,手機又飄遠了,他努力想把自己的身子拔得更長,卻把自己拔醒了。
豎起耳朵聽聽,四周一片寂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再拿起手機看看,手機也靜悄悄的,什麼動靜都沒有。盛春成看看窗外,天已經矇矇亮,這個時間點,珊珊是不可能來的,不過他還是下了床,穿上鞋走到外面,朝門口走去的時候,他的心怦怦亂跳,好像珊珊真的站在門口。
盛春成手抓住門把手,深吸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拉開門,門外什麼都沒有,還是空空蕩蕩的走廊。
盛春成嘆了口氣,把門關上,走回到房間,倒在床上繼續睡。這一覺,一直睡到了鬧鐘把他叫醒。
盛春成今天沒有去馬市街,還是直接去了古墩路,現在,不僅鍾欣欣在這裡,小安和燕子也在這裡,領英學校在培訓的幾十個學員,都已經提前上崗,小安和燕子,乾脆把培訓也搬到了這裡。
一車的東西運到,有活幹的時候,大家一起幹活,幹完了活,學員們一半變成了顧客,躺在每間隔間的按摩床上,還有一半的學員,給他們按摩,一輪過後,雙方人馬角色變換,繼續。
小安和燕子鍾欣欣三個人,一間間房間走著,看著。
盛春成到了這裡,也一間間房間走著,看著,心裡對每個人的手藝,大概有了底。看到有不對的地方,盛春成還親自手把手地給他們示範。
那個被盛春成糾正的學員,站在一旁,面紅耳赤,一句也不敢吭,直到盛春成讓他或她再來一遍,完了盛春成在他或她肩膀上拍拍,和他或她說很好,不錯,就這樣。他或她這才鬆一口氣。
這批學員,和小安他們一樣,也叫盛春成師父,不過在師父前面,加了一個大字,叫大師父,小安他們是師父。大師父進來了,每個人都明顯拘謹起來,原來在說笑的,也馬上閉嘴不說了。
和小安他們不一樣,小安他們培訓的時候,盛春成天天和他們在一起,結果那一批人,不管是小安也好,小唐也好,小張和燕子也好,和盛春成的關係都有些親近,親近了,說話就沒大沒小,甚至還會頂盛春成幾句。
這一批學員,盛春成手把手教的機會少了,和他們的接觸少了,沒想到,師父和老闆的威嚴,反倒樹立了起來,他們看到盛春成,心裡都有點憷。
還有幾天就要開業,這裡進入了臨戰狀態,不過好在,這已經不是他們籌備開張的第一家店,是第三家,已經有了經驗。所以,雖然忙,但不亂,一切都井井有條的。這讓盛春成感覺自己在這裡,都覺得有些多餘。
吃過中飯,盛春成離開了店裡,他準備先去桃子那裡,然後去蘭總那裡,一個下午,把這兩個客戶服務完,時間大概也差不多了。好在這兩個客戶,對他都沒有時間上的限制,他什麼時間過去都可以。
盛春成到了東方潤園,走到老倪他們家門口的時候,還不到一點,盛春成按了按門鈴,來給他開門的是那個保姆,手裡還推著嬰兒床,裡面那個小老倪,正翹著屁股在爬。
保姆和盛春成說:“盛師傅,你上去吧,她已經在樓上了。”
保姆的語氣,對桃子有些不尊重,用的是她。原來她說起蘭總的時候,很尊重,一口一個蘭總。不過也難怪,桃子又不是什麼總,不說她,能說什麼?生活不是電視劇,生活中是很少有保姆,叫主人少奶奶或者主人的。
盛春成點了點頭,他說好,隨口問了一句:“倪總呢?”
“早上就出去了,沒回來。”保姆說著又加一句,“回來總要半夜了。”
盛春成沿著樓梯朝上面走,走到了頂樓,推門出去,外面陽光燦爛,滿目的桃花,抖著一樹一樹耀眼的光斑。
陽光房裡,窗簾都拉起來了,燈又沒開,光線有點昏暗,盛春成站在門口,眨了眨眼睛才適應過來。他看到裡面沒有人,就退了出來,站在門外站了一會,正想推開門下樓去,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是不是盛師傅?”
聲音是從桃樹林裡傳過來的,是桃子的聲音,盛春成說是。
“你過來,盛師傅。”
盛春成沿著不規則的花崗石材鋪的一條林間小道,朝聲音傳出來的方向走去。走了沒幾步,就看到桃樹林的盡頭,有一座毛竹的小亭子,亭子後面,是碧藍的天空和錢塘江,還有江對岸奧體鱗次櫛比的建築群。
再走近,盛春成看到亭子裡擺放著兩張躺椅,桃子穿著睡裙,躺在其中的一張上,身上蓋著毛巾毯,兩張躺椅中間的茶几上,煮著一壺茶。
桃子頭也沒回,和盛春成說:“盛師傅,中飯剛吃了不久,我們稍坐一會再去按摩,好嗎?不耽誤你時間吧?”
盛春成說不耽誤。
“那你坐,茶自己倒。”桃子說。
盛春成在另外一張躺椅上坐了下來,沒有去倒茶,他又不渴。
桃子躺在那裡,眼睛眯縫著,你不知道她這是準備閉目養神,還是被一江的粼粼波光刺到了眼。
兩個人坐在那裡,誰都沒有說話,都沉默著,大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過了一會,盛春成沒話找話:“這地方風景真好。”
“好嗎?”桃子應了一聲,接下去就好像是自言自語:“世界很大對不對?我卻在這裡,哪裡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