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如死灰
“陛下,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您要打要罰都讓臣受著,只求陛下給他留條生路。”
“何況,小兒昨日做錯事已被世子打斷了腿,重傷昏迷,此刻還在刑部獄中不知生死,如何還能流放啊,陛下。”
聞言,天臨帝眼中倒是有訝異,這昨日可沒人跟他說祁瑞傑已經是這幅樣子了。
澈兒待人一向溫和,從小到大隻玩樂不傷人,哪怕連家中的下人都從不苛責打罵,能將一個人打成這樣,著實還是令天臨帝有些震驚。
看來,他對江家這位姑娘,不似上次說的那般簡單。
見他神色有所松動,祁安國接著道:“陛下,小兒做了錯事該打,臣絕無怨懟。可昨日之事臣深查之後才知道,是小女一時糊塗,嫉恨江姑娘,這才設計了此事,瑞傑從頭到尾都不知情啊。”
“祁非晚?”
天臨帝不解“她自己馬上就要出嫁了不忙著自己的事情,何苦做此事?”
“陛下,小女嫉恨臣與夫人寵愛幼子,又與江姑娘一直不和,便想一石二鳥,在臨走之前出口怨氣。”
說到這,祁安國眼中的戾氣難掩,“陛下,都是臣教壞了家中的孩兒們,但請陛下三思啊。”
此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一個即將出嫁的女子,親手設計自己的哥哥鑄成此等大錯。可想而知平日裡對這位兄長的不滿有多深。
既是如此,本該連祁非晚一起懲治,但西涼使團即將出京,天臨帝思索再三,仍決定不改聖意。
祁安國還要再求,卻被天臨帝打斷,“寧國公,無論是祁非晚還是祁瑞傑,那都是你的一雙兒女,懲治誰就真的區別那麼大嗎?”
懲治女兒他一言不發,到了兒子身上卻諸般推諉求情,怨不得祁非晚會做出這種事。
天臨帝難得呵斥自己這位舅舅,語氣很是嚴厲,沉聲道:“若非你這麼多年寬縱兒女,又偏寵兒子,怎會鬧到今天這步局面。如今祁非晚需得馬上出京和親,朕只能懲治祁瑞傑,不然如何安撫撫遠將軍和各位朝中重臣。”
話畢,見祁安國實在痛心,便開解道:“流放路上,朕會派人照看他,來日等宋貴妃産子,朕大赦天下時,他就可以回京了。如此,也算是給眾位大臣一個交代了。”
眼看求情不成,皇帝鐵了心如此,祁安國也只能見好就收,告退回府。
祁家
自從昨日之事被祁安國查出來,祁非晚便已經被關在房中一日一夜了。
一天滴水未進,起身開門時,祁非晚腳步都有些虛浮了。
“父親這是來找我算賬的?”
見來人是祁安國,祁非晚轉身坐在了椅子上,笑著問。
祁安國今日本就在宮中受了氣,又為了兒子的事四處打點處處碰壁,此刻面對祁非晚,早已沒有了往日裡的偽善,話語間盡是兇狠。
“你哥哥被陛下判了流放三千裡,你可是滿意了?”
“才流放而已,爹爹這就捨不得了。我要被嫁去西涼那等地方,不見父親心疼分毫,他罪有應得,不過才是流放,父親這麼生氣做什麼?”
祁非晚在祁安國面前一向乖巧,從小便不敢頂撞,如今一朝翻臉,祁安國被她氣得不輕。
“那是你親哥哥,你害了他對你有何好處。”祁安國說著不覺加重了聲音,惱怒不已,“若非陛下念在你即將出嫁,你也得跟著你哥哥一同流放,做事都不做幹淨,蠢貨。”
祁非晚的臉色卻同昨日一樣,滿眼諷刺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我親哥哥?”
“從小他做錯事,我陪著受罰。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狎妓傷人如同家常便飯,父親都不曾像昨日打我那般扇過他一巴掌。我何曾做錯過事,父親可記得罰過我多少次嗎?”
“我既昨日做下此事,便是沒打算活下去。父親若是不滿,大可為他殺了我。”
原本只是想挖苦他,可說著說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祁非晚一低頭,眼淚已經落了下來,“你明知道所謂西涼王妃只是面子好看,實則京中根本沒人願意將女兒嫁過去,否則皇後怎麼願意為此跟陛下撕破臉,你甚至都不曾為女兒爭辯一二。”
一片駭人的沉默中,祁非晚終於再抬起頭,一雙浸滿了淚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祁安國,嗓音已經啞了,卻還在問他,“父親,在你心中,女兒的終身大事都比不過他在刑部獄中受幾日苦嗎?”
父女一場,十幾年間,祁安國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兒,頭一回覺得無比陌生。
他開口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終是說不出口,只能嚥了回去。
半晌,他長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房間。
臨走前,他也只對她說了四個字而已,“好自為之”。
祁非晚看著重新被關上的門,想到從小到大父親一次次的責罵,對哥哥一次次的偏寵,嘴裡不住地呢喃著這幾個字,最後竟擦幹了眼淚,對著門口輕笑了一聲,俯身跪在地上磕了頭。
八月初三
西涼使團離京
浩浩湯湯的一行人就這樣在全城百姓的目光中離城遠去了,呂夢臨坐在酒樓之上,望向站在人群中的寧國公和夫人,感慨道:“也不知一夕之間,女兒遠嫁,兒子流放,這寧國公夫婦現在是何等心緒啊。”
蕭昀澈望著那兩人,遙遠的記憶突然跳了出來,他輕嗤了一聲,隨意地晃著杯中的酒,冷冷地道:“兒子流放那自是痛不欲生,這女兒遠嫁嘛,對寧國公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上一世,也是今日,八月初三,寧國公嫁愛女入西涼,在府前滿臉傷懷,卻在背後悄悄與西涼做了交易。
祁非晚嫁過去不足一年,陛下欲清算祁家,祁安國提前得了訊息,投敵賣國,私通西涼,引西涼兵入境,兩軍交戰時,祁安國為了不被威脅,逃跑時扔下了尚在孕中的女兒。
算算日子,如今,或許他已與西涼有了某些交易,才會如此心甘情願遠嫁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