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若玉輕聲說道：“孝文，帶上小馳一起去玩吧，阿姨派司機送你們過去——”
江孝文嗯了一聲，放下電話，轉過頭看著牆上標註了爸爸回家的掛歷。標記的日期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個星期，昨天爸爸卻來微信說現在人又去了帝都，開了個空頭支票說也許再過幾天能回來，讓他實在不行就去爺爺奶奶那裡住。
江孝文在爸爸許諾回家的那一天畫了個星號，然後拿了鑰匙出門。在樓下等了二十分鐘，姜家的車子開了過來。姜馳看見江孝文，特別高興地說：“孝文，快過來快過來，上車上車。”
江孝文怏怏地上了車。他情緒不高，一路到了聶雲霄家的樓下，姜家的車子開走了，他都沒說一句話。姜馳反倒興高采烈，在江孝文旁邊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顯然興奮極了。江孝文默默地聽著，隔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你爸也不在家嗎？”
“我爸在外地工作，好像是西北哪個市的市長，才去沒多久我也不太知道。”姜馳答，他從不關心自己老爸老媽的事兒。
可是他雖然爸爸不在身邊，他有媽媽啊，江孝文心想。想到媽媽，他有一瞬間的軟弱，嘴角突然耷拉了下來。他不想讓人看出自己娘們兮兮的像個慫包，連忙轉身用力看著聶雲霄家小區的方向，匆匆說了句狠話蓋住心頭的軟弱：“再不下來今天打飛他！”
“孝文你是要打架嗎？”姜馳有點兒擔心，還害怕地問：“要跟誰打架？”
江孝文對這樣的問題不肯回答，只是拿出手機來，催促聶雲霄趕緊出來。過了幾分鐘聶雲霄果然出來了，看見江孝文他特別高興，滿臉的笑容。他身上跟江孝文一樣穿的運動裝，腳上一雙aj最新款的籃球鞋。
江孝文看他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拿，“球呢？”江孝文問。
“小右他們帶。”聶雲霄說道，看見跟在江孝文旁邊的姜馳，面生不認識，就問江孝文：“這是誰？”
“姜馳，我同學。”江孝文說道，指著聶雲霄說：“這是聶雲霄，我朋友。”
姜馳戴著大口罩，含含糊糊地點了一下頭。他天生就不擅長跟人來往，十歲左右的時候得了嚴重的胃潰瘍，治好了之後不知道怎地，就開始有了口臭這個毛病，還越來越嚴重，直接導致身邊所有同齡人都對他敬而遠之。他又處在青春期最敏感的時候，被人瞧不起被人討厭讓他越來越恐懼跟外界打交道，如果不是班級這時候插班進來一個小不點兒江孝文，他八成會宅成一個自閉的神經病。
聶雲霄也不在意，隨便打了招呼，對江孝文說道：“走吧，我昨天跟小柔和——顧雪瑩說了，街角那邊兒的公交站見面。”
江孝文聽了，奇怪地看著聶雲霄問：“你還約了顧雪瑩？”
聶雲霄嘿嘿笑了，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有些害羞，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他抽冷子問江孝文一句：“你說她咋樣？”
江孝文樂了，知道這個“她”指的是顧雪瑩，就嗐了一下說道：“我咋知道！你自己定唄？”
“你這就不地道了，我可什麼事情都沒有瞞過你！你就這麼糊弄我不夠意思啊？”聶雲霄抓住江孝文，抱著他脖子不放手。
江孝文使勁兒懟他，懟到一邊兒去。聶雲霄偏糾纏住他不放，嘴上一疊聲地問：“怎麼著啊？你都認了她妹妹了，跟她們倆那麼熟，幫我參謀參謀怎麼了？多說一句話少塊兒肉啊你？”
江孝文搖頭笑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妹子好，好到你高攀不上。”
姜馳看他倆一來一往打鬧不休，自己跟在旁邊像個外人一樣，這一幕太熟悉了，熟悉到從小到大他經歷了無數次。他腳步越走越慢，而前面的兩個人邊走邊打鬧，根本沒有留意他是不是跟上了。
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越走越遠的江孝文，心裡難過極了，心想還是算了吧，還是回家打遊戲去算了，跟這些人玩兒也挺沒意思的。他正打算轉過身回去，就在這時看見公交站臺那裡走過來兩個女孩兒，其中一個矮墩墩的小學生樣子的小女孩兒沖得特別快，跟個跳躍沖刺的哈巴狗一樣跑到江孝文面前，嘴裡興高采烈地大喊小江哥哥。
姜馳看了一眼這小女孩兒，然後目光落在跟在小女孩兒身後的大女孩兒身上，整個身體跟過了電一樣激靈一下，轉身離開的腳步登時停了。就在這個時候江孝文也恰好回過頭來，看見他站在遠處，喊了他一聲幹嘛哪？快過來啊？
姜馳心頭一暖，立即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顧雪柔抬頭看了一眼姜馳，盯著他嘴上戴著的大口罩眨了眨細眯眼，就移開了目光，只看著江孝文說道：“哥哥去哪兒？”
江孝文對她笑了笑，姜馳發現江孝文對著這個小女孩兒時，那笑容顯得特暖和，跟在學校裡那副誰都不愛搭理的樣子完全不同。耳中聽見他介紹小女孩兒叫顧雪柔，小女孩兒的天仙兒姐姐叫顧雪瑩——顧雪瑩，姜馳重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心口跟著顫了顫。後來身邊的人說了什麼，他全都無心去聽，一路上眼睛不時地盯著顧雪瑩，怎麼都移不開。
顧雪柔一整個星期沒見到江孝文了，心裡特別想念。這個星期四她過了整七歲的生日，媽媽不在家，她爸爸在晚上的時候給她打了個電話，電話訊號不好，她勉強聽見爸爸說了一句像是生日快樂，就大聲嚎了起來，痛哭流涕渾不欲生，嚎得嗓幹喉裂，一直到爸爸掛了電話她還沒哭夠。後來顧雪瑩在學校排練回來，發現她把自己關在臥室裡鎖了門，顧雪瑩敲了半天她也不開，聲音裡帶著哭腔讓顧雪瑩滾蛋。
顧雪瑩氣得踹了她門一腳，對她嚷嚷：“矯情什麼啊？我十多年了也沒人給我過過生日啊，有什麼了不起的！”
從那天之後姐倆就沒怎麼說話，今天不得不一起出門，一路上顧雪瑩對她吼了三次，顧雪柔因為馬上要見到江孝文心情好，就把這三次先記了賬，暫時先不跟她清算。
他們這夥人後來又加入了常小右，此外還有四個籃球社團的同學，八個男孩兒兩個女孩兒，浩浩蕩蕩地去了省體。先去旁邊的萬達買電影票，原本大家都想看新上的好萊塢科幻大片，但是因為有女生，尤其還是這些男孩兒心中共同的校花顧雪瑩，這群男孩兒就都看著她，有些難以決定。最後是聶雲霄代替大家問：“顧雪瑩你想看什麼？”
“我想看範冰冰演的那個。”顧雪瑩回答。
這句話說出來，幾乎能聽見七個男生心裡齊聲哀叫的聲音，連江孝文都忍不住緊了一下握著顧雪柔的手，低頭對顧雪柔做了個鬼臉。
就在這時，一路上一直默不作聲毫無存在感的姜馳突然說道：“範冰冰好看啊，我可以陪你看。”
他的話音一落，九個人十八隻眼睛齊刷刷轉過去看著他。姜馳卻渾然不覺，只是看著顧雪瑩，明顯看呆了。
聶雲霄先反應過來，氣得清秀的眉毛都直了，他跟姜馳不熟，只好對江孝文生氣，問他：“這叫啥？”
江孝文也一肚皮納悶，盯著姜馳。他轉學之初之所以不喜歡姜馳，就是因為姜馳這人特別沒禮貌，說話辦事跟少根弦兒似的。這會兒看著他，心想這個表現太離譜了，這應該跟少根弦兒沒什麼關系，十有八九是家庭慣的，外加自私成性。
他張開口想要提醒他，就在這時他牽著的顧雪柔突然大聲道：“我不看範冰冰！我不喜歡看搞物件，我想看打架！”
她這句話一出口，旁邊七個男生簡直想山呼萬歲，常小右笑得伸手拍了一下顧雪柔腦袋，被江孝文一下子扒拉到一邊兒去了，沒拍著。常小右對江孝文說道：“我發現小柔是太可愛了，我也要當她哥哥。”
“去一邊兒涼快去，你來晚了。”江孝文一邊說，一邊對顧雪柔使了個眼色，暗暗贊許她幹得好。
顧雪柔得了鼓勵，心裡得意，對她姐口氣十分猖狂地說道：“顧雪瑩你跟我一起來的，你在家的時候說要看著我，一會兒你自己看電影去了，我丟了咋辦？”
你還能丟才見鬼了，顧雪瑩心想，你比鬼都精！她這麼想著，眼睛看了一眼滿臉怒意的聶雲霄，不知道為什麼，雙頰有些紅，移開目光，低聲說看什麼都行我無所謂。
於是眾人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買了好萊塢的科幻大片。此時距離電影開場開始還有兩個半小時，一群人去定好的場館打籃球。顧雪柔還是第一次看江孝文打球，很興奮也很著急，站在場地邊上跟前跟後像只小狗狗一樣寸步不離，還對江孝文有些焦慮地說道；“哥哥加油啊。”
江孝文看她著急的樣子，不由得笑道：“沒事兒，我總玩。”
顧雪柔還是很擔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擔心什麼，下嘴唇都繃緊了，露出因為換牙豁了的牙根。江孝文被她這個小樣兒逗得使勁兒笑，這些天來第一次這麼高興，他使勁兒在地上拍了一下籃球，抖擻萬狀地對她說道：“真是，對你哥不瞭解了吧？今日兒讓你見識見識你哥的厲害。”
顧雪柔看了他這樣，捂著嘴笑了。她最近因為豁牙了，多了個捂嘴笑的毛病，小肥手蓋在嘴上的樣子特別逗。江孝文看她這個樣子，心頭一動，想起了過往，他忍不住上前親了下她額頭，轉身上場了。
一旁看見的顧雪瑩臉色都變了，伸出手在顧雪柔額頭上使勁兒擦了擦，扭過頭瞪著場上的江孝文氣道：“他怎麼這麼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