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牢記一點,馬是有靈性的,像朋友一樣善待它,如果你把它當畜生,那就別怪它給你撒野!這樣,像我這樣,拿手輕輕的摸它的脖子,它最喜歡人摸脖子了,是不是,阿納日?”馬術教練用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馬脖子演示給李正看,然後讓李正自己試試。
旁邊騎在一匹栗色高頭大馬上的洪欣笑道:“老三,有空讓咱們娜仁教練好好給你上上課,馬的好處大大的!”
最近洪欣迷上了騎馬,知道李正回北京,就拉他到位於城北郊的馬場,並且點名要這位蒙族姑娘娜仁託雅做他的馬術教練。
娜仁託雅白了洪欣一眼:“就是麼,馬和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在咱們草原上,沒有它們,人是不可能好好活著的!”
“誒,那你們會吃馬肉嗎?”說這話的時候,洪欣臉上露出一絲狡黠。
娜仁託雅被激怒了,她白了洪欣一眼,憤怒的道:“如果你這位朋友死了,你會吃他的肉嗎?”說完拉著大紅馬要走,洪欣趕緊笑著賠罪:“怎麼說著說著又急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不能把我哥們扔這兒啊,他又沒得罪你。”
聽了這話,娜仁託雅倒不好意思再走了,他把韁繩交到李正手裡,教他怎麼握韁繩,然後斜了洪欣一眼,對李正道:“你的朋友很壞,你不要學他。”
這時候,一匹白馬跑過來,馬上的姑娘打老遠的就沖洪欣叫:“洪欣,跑一圈,敢不敢來!”這姑娘叫鄔梅,是洪欣新交的女朋友,就是因為她,洪欣才喜歡上騎馬的。
“輸了可不許哭鼻子啊!”洪欣沖那姑娘喊了一嗓子,然後又沖娜仁託雅笑道,“不帶記仇的啊!”說完揚鞭催馬跑遠了。
李正其實對騎馬並不怎麼感興趣,倒是覺著這個蒙古姑娘有點意思,她沒有其它教練的那種賓賓有禮,對洪欣甚至有些無禮,但這態度卻一點也不讓人討厭。他一邊學握韁繩一邊道:“你們家是草原上的?怎麼來北京了呢?”
聽了這話,娜仁託雅的神色忽然黯淡下來,李正以為自己又犯了什麼忌諱,趕緊道:“我家是河北的,來北京是因為這兒機會多,如果在家裡,找不著什麼好工作。”
娜仁託雅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們那兒的草原面積越來越小,很多都被承包了,沒地方去放牧,也用不著這些馬了,就把它們賣到城裡,我就跟著它們來了。”
李正多少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對馬有這麼深的感情,不禁對娜仁託雅多了幾分敬意,接著問:“這匹馬原來就是你們家的?”
娜仁託雅點了點頭:“它叫阿納日,阿納日在蒙古語裡是石榴的意思,你看它身上的顏色多像紅紅的石榴啊。”說著話,娜仁託雅輕輕撫摸著阿那日的脖子,那馬也伸過脖子來在娜仁託雅的身上輕輕的蹭著。
洪欣和鄔梅縱馬從兩人眼前飛奔而過,娜仁託雅似乎被驚醒,對著李正不好意思的笑笑,接著講解騎馬的準備工作:“上馬前一定要檢查一下肚帶是不是夠緊,如果太鬆,很容易發生危險,而且每隔一段時間,最好都要檢查檢查肚帶是不是鬆了……”
騎了兩圈,鄔梅因為有家裡有事要先回城了。洪欣意猶未盡,找了馬場的司機開自己車送鄔梅回城,而他又玩了兩個鐘頭,這才大汗淋漓的離開馬場。
“老三,咱去哪兒吃,我請客。”
“去烏辦吧,這回我請。”
“好嘞!蹭李總一頓!”
吃完飯,兩個人心滿意足的抽著煙,喝著新疆老酸奶,李正道:“這兒的口味怎麼樣?”
“地道!”
“為什麼呢?”
“切!羊肉都是從新疆空運過來的,要給我做我也能做出這味兒來!”
“對,秘密就是這原料好!我在新疆呆的這段時間,真是開眼了,葡萄就不說了,什麼阿圖什無花果、庫爾勒香梨、吐魯番的哈密瓜、庫車的杏,還有伽師瓜、花園蟠桃,你絕對想象不到這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好吃的。”
“來饞我來了是吧?哪天我打個飛機過去,就你說的這幾樣,你可得一樣一樣的陪我嘗到嘍!”
“那多不方便,以後我要天天給你送到家裡。”
“行啊,老三!”洪欣似笑非笑的望著李正,“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啊!你現在這牛逼吹的哞哞響啊。”
李正笑笑,並不辯解,只道:“考考你,都說咱們八零後是在蜜罐裡長大的,為啥?”
“條件好唄,這有什麼可說的。”
“什麼條件好?”
洪欣拿著木勺小口小口品著自制老酸奶,眼睛卻看著李正不說話,李正抓起盤子裡的羊排,道:“有一句話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所謂衣當然不僅是指禦寒的衣服,飯也不只是能裹腹的東西,而是指那些能讓我們提高品位、享受生活,滿足口腹之貪的好東西,比如新疆的羊肉。但這新疆羊肉顯然不是今天才有的,新疆老酸奶也不是,什麼v、皮爾卡丹都不是,那為什麼古代生活條件不夠好?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那時候的物流體系或者說交通條件不夠好,所以才有杜牧的千古名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那時候,物流是種稀缺資源,只有皇帝一個人掌握著,所以只有他能下這麼大的血本,用嶺南的荔枝博美人一笑。現在呢,雖然老百姓因為物流體系的發展而受惠良多,但最大的受益者還是那些壟斷或者控制了物流體系的寡頭們,他們就像古代的皇帝一樣,因擁有了這種稀缺資源而大發其財!”
洪欣若有所思的瞅著李正,道:“老三,你今兒這話有點意思啊。”
“我在新疆這幾個月,最大的感觸就是新疆的食物特別給力,除了牛羊肉,還有瓜果,就拿冬棗來說吧,前兩天在我哥家吃過一回,八塊五一斤,很不新鮮,吃到嘴裡都沒什麼棗味,後來我到市場上看了,有好的,可價錢也貴,三十塊錢一斤,普通老百姓根本消費不起!而新疆本地冬棗賣多少錢呢?我去過一個冬棗産地,十塊錢一公斤,也就是五塊錢一斤,這還是市場價,收購價肯定更低。所以從産地到北京,這價錢就翻了六七倍,其中的一個大頭就在物流上,如果能打通了物流這一塊,這絕對是個發財的好機會!”
看李正停下來,洪欣思忖著道:“我們家倒是有親戚在交通部,弄一兩節車皮估計問題不大,可貨到之後呢?”
李正笑了:“酒香還怕巷子深?來鳳營那兒,一卡車一卡車的貨拉進去,不出半天就賣光了。現在人們手裡有錢,溫飽已經解決了,將來的大方向,就是改善型消費——房子要換大的,食品要換好的,這個錯不了。如果價格上再有點優勢,那就更不愁沒人買!現在這問題出在哪兒啊。首先啊,從新疆到北京,最劃算的就是鐵路運輸,成本低啊,可鐵路運輸的價格是跟貨運量相關的,只有整車運才便宜,一節車廂至少裝六十噸吧,這六十噸貨就得□□輛卡車,如果一天不能全銷出去,還得租冷庫保鮮,那成本就上去了。就算一天都能賣出去,從新疆到北京,火車就得跑兩天,再加上兩頭倒騰,怎麼也得四五天,水果這東西,一天就差著一個行市,這麼幹賺了也是小錢,要麼就只能把成本轉嫁到消費者身上。”
“那你這意思,這買賣就沒法幹了?”
“所以我才要求你洪大公子幫忙啊,我琢磨來琢磨去,這個問題目前只有一個解……”
洪欣看著李正神秘的笑容,腦子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疑惑的道:“你是說——空運?”
李正點頭:“只能是空運。開始得投石問路,我打算先來一卡車試試,六七噸的貨,正常走空運,成本太高,咱們完全沒有優勢,可如果能找到門路,就大不一樣了,比如說,新疆辦天天要空運貨物到北京,咱們有沒有可能蹭一點?”
洪欣沒有回答李正的問題,他抽出一支煙,李正摁著打火機給他點著,洪欣猛吸了兩口,又慢慢的把煙霧吐出來,反問道:“就這麼簡單?只要把貨運到北京,就剩下數錢了?”
“這事兒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我一個表弟,就在來鳳營搞運輸,十來年的老手了,他每天從市場裡批一車水果出來散賣,一天就掙個千兒八百的。我跟他談好了,只要下了飛機,後邊的事他負責搞定!”看洪欣仍不說話,李正接著道,“我給你算筆賬啊。還是拿冬棗為例,就算收購價五塊吧,刨去包裝、人工、冷藏和雜七雜八的費用,咱們翻一倍,十塊錢,到北京賣便宜點,人家三十,咱們二十五,一斤就賺十五,一輛中卡能拉六七噸——算六噸吧,就是六千公斤——一萬二千斤,一斤十五,一共就是十八萬,這只是一天的,就算一週只跑一趟,這一個月就是七十二萬,一年就是八百萬!”洪欣是見過世面的,可八百萬並不是個小數目。
他又猛吸了口煙,然後把煙摁死在煙灰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