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從沒想過自己會變成什麼地産大亨的恩人,而且展鋒說話本來就是時而正經時而亂扯,要是什麼都信這家夥的嘴巴,那他就白和展鋒在一起搭檔這麼久了。
臥室的牆壁是一片素白,窗簾卻是遮光的雅灰,床頭櫃上放了幾樣簡單的生活用品,其中還包括煙灰缸和火機。這麼細致的功夫,不像是展鋒會做的,沈衍猜想,八成也是管家或是來清掃的人員準備的。
屋裡溫度適宜,床墊軟硬剛好,開啟窗縫還能吹進來一縷若有似無的涼風,輕飄飄的掀起了窗簾的一角。
沈衍稍微有一點認床的小毛病,突然換了地方,就算環境再怎麼舒適愜意,總會有些難以入睡。但他實在不想一直靠酒精過下去,於是抑制住喝酒的慾望沖動,隨手拉過行李袋想找本書出來打發時間。
結果沒想到,手指探入內袋的時候,卻觸碰到了一個有些銳利堅硬的物體。沈衍怔了怔,指腹在它四周的輪廓上輕輕摩挲,片刻之後,才把它慢慢的取了出來。
那枚螺絲釘大小的砝碼依然鏽跡斑駁,無論是在白天的日光下還是這夜裡的燈光下,在它的上面都已經找不出絲毫發亮的痕跡,像是一件被人遺忘的古物,充斥著塵封的印記。
沈衍回到床上,攤開手掌靜靜的看著它,隨後又翻開剛剛找出來的催眠書籍,心裡面絲毫有些隱隱的悸動。
這枚砝碼平靜的橫在他的手掌中央,看起來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金屬物體,可不知道為什麼,盯著它看得越久,內心的某個聲音似乎也就越清晰。
“試一試,試一試又能怎麼樣?”
沈衍聽到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低沉卻又縹緲,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可分明又近在咫尺。
他知道,這聲音的源頭就是他的內心,說話的人,也是他心裡那個蠢蠢欲動的,不安分的自我。
他的手掌微微攥緊,連砝碼的稜角嵌到掌心的疼痛也有些感覺不到,心裡莫名的便心跳加速,腎上腺素跟著升高,呼吸也失去了平時的穩重和從容,變得急促起來。
沈衍將砝碼捏到眼前,目光漸漸的從有些恍惚和隨意變得專注起來,這東西像是有一股特異的磁場,讓他不由自主的就變得沉迷,幾乎是要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似的。
“自我催眠是太可怕太邪惡的東西,不要碰,不要再研究它了——!”
就在沈衍幾乎要閉上眼睛,按照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畫面順勢而為的時候,孫明哲的話倏地從他腦海中跳了出來,像是劃破平靜夜色的一道驚雷,在瞬時就叫醒了他。
沈衍恍如驚夢,下意識的把那個砝碼丟到了一旁,急喘了幾口大氣之後,才漸漸的平複下來。
他剛剛在幹什麼?為什麼會這麼輕易的,受到一個心裡催眠用的砝碼的影響。
沈衍一向慾望單薄,極少會出現這麼反常的狀況,結果就是連他自己都有些被嚇了一跳。靠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後,又去浴室洗了把臉,整個人才恢複了理智和思考。
自我催眠或許是很危險,又有極大的機率會失控,但目前除此以外,他似乎已經看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來找回記憶了。
用催眠來找催眠,如果被別人聽到,大概會認為他是個瘋子吧。
沈衍兀自笑了笑,雙臂撐在腦後,靜靜想到,那就在他還沒有全瘋之前,再用理智來思考幾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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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豐國際的大樓在a省最繁華的商業區,樓宇巍峨,是周邊大廈中最高大的一棟,進去之前沈衍還隨口開了句玩笑,說這兒是土豪階層。
展鋒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說:“還好吧,我家的樓大概是這樣的兩棟。”
沈衍:“……”
他們在前臺報了名字,不一會兒就有個經理模樣的人出來接待他們,態度客氣的一塌糊塗,簡直就差招呼人在兩旁列隊歡迎了。
昨天沈衍還覺得展鋒是在胡說八道,可今天看到這個陣仗,忽然就覺得也並不像他在胡說了。
起碼,對方像是真心實意的歡迎他們,雖然這歡迎來的實在有點沒道理。
按理說,他們是來添麻煩的,怎麼對方一副求之不得的樣子。
沈衍一頭霧水的走進會議室,迎面就看到昨晚出現在網頁搜尋中的天豐國際董事長以及夫人高心悅,在他們旁邊還坐著一個老人,衣著樸素,頭發花白,應該就是他們找了多時的高明華。
只不過,從他們進屋之後,高明華便一直沒有開口,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只是目光定定的,望著沈衍。
董事長親自出面,可見對方是給足了他們面子,而這件事本來也和天豐國際沒什麼關系,董事長在與他們寒暄了幾句之後,又特意問候了幾句展鋒家裡的情形,像是頗有來往,卻又不怎麼熟悉的關系。
展鋒淡淡應了幾句,對方大概也看出來他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圖,便十分知趣的打過招呼,隨便找了個理由先行離開了。會議室裡便只留下了高明華父女和沈衍兩人,高心悅很客氣的招呼他們坐下,和顏悅色的笑著問:“聽說,你們想找我父親打聽一些以前的事?其實我真的很想幫你們,但是……很不巧,我父親已經很多年不能說話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竟然已經失聲了?沈衍頓時有一種老天在玩他的感覺,展鋒也是一臉詫異:“失聲了?那,能不能用寫的?”
高心悅抱歉的說:“我父親沒有上過學,只能看懂幾個簡單的字,所以想要讓他回答你們複雜的問題大概是沒辦法了。但如果只是簡單的對錯答案,他還是可以說的,點頭搖頭就行了。”
只是點頭搖頭怎麼夠。展鋒有些煩躁的扯了扯領口:“這件事情,在我們過來之前怎麼沒提過?”
高心悅說:“我父親現在可能幫得到的地方不多,但是,我們自己也真的想對你們表示一下感謝,韓家因為之前的那件事,受到的沖擊很大,要不是這樣的話,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快得到機會……”
沈衍聽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循真相而為,沒有任何私人情感,只是為了破案。”
高心悅連忙說:“當然,當然了,我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只不過我們確實因為這件事又所受益。所以也請你相信我,如果能夠幫到你們,我和我爸都會竭盡所能的。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問題,可以問他了,但是麻煩說的慢一點,因為失聲的緣故,他現在耳膜也不是很好,聽音會有一點障礙。”
沈衍微微點頭,隨即將目光移到高明華臉上,頓了頓,一字一句的問道:“高老先生,請問,您曾經見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