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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畫冊

又一晝,又一夜。

幾日過去,鳳凰府這回卻沒有同之前一般,被回來小住的少當家弄得雞飛狗跳。

鳳凰府的下人每每看到那個頭上豎著兩個角、看起來十分可愛的女童身形時,心裡總要咯噔一下,硬著頭皮迎上去,不想那平日裡精力旺盛過度的小丫頭,卻沒有各種胡作非為。下人們猶疑著向她望去,總能看到她手裡拿著一本書,柳葉般細細長長的眉都緊緊鎖在了一起。

鳳凰府的弟子們練武時,也不見那個又漂亮又囂張的少當家沖進來搗亂;連念雲的大哥二哥在府內一片安寧的氛圍中,也時常懷疑自己的妹妹究竟有沒有在家中,直到看到她捧著書坐在樹底下冥思苦想,這才恍然大悟。

待到第四日,連念雲翻著手中的所謂內功秘籍,繃著臉賭住了正走進府內的掌門,三分惱怒的目光從從她垂著的上眼皮同長睫毛中瀉出來,不滿二字鮮明地掛在她吊起的細長眼角。

“爹爹,你莫是拿了本狗屁不通的連環畫來騙我,”她堵在路中間,將手中的書往地上一摔,“什麼內功秘籍,你當我傻麼!”

掌門臉一沉。

“雲兒,”他強忍著暴怒,“撿起來!”

“撿就撿,撿了我就拿出去餵狗!”連念雲看出自己爹爹是真的動怒了,說話都帶了哭腔,“這都是些什麼玩意,你若是想要戲耍我,好歹也拿本像樣點的,拿本畫冊糊弄我,我還真以為裡面有什麼精妙的東西,埋頭看了那麼多天,白白叫別人笑話了去!”

她一把抓起地上的書,嚎啕大哭著跑出了門。掌門陰沉著臉,看著她牽過放在門口的一匹白馬,兩下跳了上去,韁繩一甩,那馬長嘯一聲,不一會兒便馱著她不見了蹤影。

“掌門……”隨行的一名管事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連念雲遠去的方向,“少當家說,要將那涅槃書拿出去餵狗……”

“她不會的,”掌門揉了揉眉心。

“這……”

掌門看見各部管事都有些欲言又止,嘆息了一聲。

“我說句實在話吧,”他說,“自拿到這涅槃書,我是研究了許久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這般拿在手裡,又好像懷揣了一狀書寫著我罪惡的文章。她若是要丟,便丟罷。”

“可掌門,這……這可是涅槃書啊……”周圍管事們都是難以置信的模樣。

“我知道,”掌門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我累了,你們也累了,先回去歇息罷。”

“當年為了這本書,江湖上所有人都瘋了一般,殺戮四起血流成河,你如今任由少當家……這……這是否也太……不妥……”

“就先這樣吧,”掌門望了望灰白的天,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是懷著私心,想看看憑著雲兒所謂的天煞之資,能否看出些什麼來,結果她亦同我一般一無所獲。或許真如那時的江湖傳言一樣,這本涅槃書,只是當年的鳳凰府為了掩人耳目,做出來的一本假書,而為它犯下滔天罪過的所有江湖人,俱是滿手鮮血的傻子……”

他接連嘆息了好幾聲,便走進門去,給在門口面面相覷的管事和下人們留下了一個略顯蕭索的背影。

鳳凰府的外廳,束少主坐在靠窗的桌邊,面前擺著個星盤,皺著眉頭細細瞧著。

“連城主,”她見掌門走了進來,便抬起頭出言詢問道,“幾日過去了,你可有找到那人?”

掌門面上接連變色,他無言片刻,最後嘆了口氣。

“正找著,”他道,“只是……照這城中百姓所說,他們這幾日都沒看到有外人。束少主,你推出那災星進城的那日,天上正下著暴雨。有沒有可能是那日的天象影響了你占星術的精準?”

束少主看了他一眼,雙手環胸,神色凜冽地搖頭。

“千萬不要心懷僥幸,連城主。”她道,“這災星同如今的一葉城,可是一個火,一個水,水火不容,他這般在城內,定會帶來災禍的。”

此時一葉城的一個客棧中,連念雲的師父、備受崇敬的隱世神醫回春老人正為最近的病人端上一碗藥。

“你的身體已無大礙,當然,除去你那心脈糾結氣血浮躁的異象。”回春老人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皺著眉頭說,“本作為醫者,我理應為你調順一切不虞,但你拒不配合,不肯說出為何所傷,縱然我有萬般能耐也無可奈何。”

那少年束了冠,一綹頭發落下,擋在他安靜的面容前。他已經換了一身白衣,但單單是坐在那,也好像能發光一般,令人無法忽略。

回春老人常住這家客棧,他便隨著回春老人在樓上住了四日。今日方一下到樓下,便引來了全客棧人的注目。

“不必了,”少年面色平靜地說道,“回春前輩既然無法看出我是為何所傷,便不可能有醫治的法子。”

回春老人身形一震,“你認得我?”

他很多年前便退隱江湖,就是當今鳳凰府掌門那一輩人,也只是聽了個虛無縹緲的名頭。他原以為像這少年這般年輕的人,是萬萬不可能認得他的。

“自然認得,”少年說,“這四天承蒙回春前輩照料,晚輩心下感激,方才剛剛想起,還欠著前輩一聲久仰。”

回春老人搖搖頭,苦笑,“有何久仰不久仰的,我如今也就是一無名小卒罷了。當年那副虛名又何足掛齒。”

“回春前輩說的哪裡話,”少年神色平靜地看向他,“曾幾何時,回春前輩那一手精湛絕倫的醫術,在江湖上又有誰能不知、誰能不曉;而回春前輩隱退前那大噪江湖的軼事,如今也值得江湖後生津津樂道呢。”

幾句話在旁人聽起來,毫無疑問是在奉承,然而他說這話的時候,依舊脊背筆直,姿態優雅,氣質沉靜如水,安靜得就像一幅畫。

聽了這話的回春老人,卻面色陡然一變,拄在手中的柺杖忽地跌落在地。

少年看了他一眼,輕輕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晃得一邊偷窺的客棧丫鬟眼睛都忘了眨。他施施然站起身,沒有理會回春老人為他端上的那最後一碗藥,只是慢慢地捲了捲袖子,放出個元寶來,這舉動令回春老人怔了怔。

“既然前輩說,除了心脈異象其它沒有大礙,那晚輩便不叨擾了,免得壞了前輩瀟灑自得的歸隱生活。”他說,“這個就當歸還前輩這幾日的醫治恩情罷,晚輩只是溺水,這一個元寶肯定足夠了吧?”

他直視回春老人,面上隱隱透出一絲譏諷,“晚輩命薄,可欠不起回春鬼手的情。”

回春老人好似站不住一般,跌坐在他身後的椅子上,用顫抖的手捂住了胸口。

少年對回春老人的種種反應視而不見,他拿起放在一邊的鬥笠,向客棧外走去,並最後對捂著胸口不斷喘息的回春老人拋下一個冰冷的眼神,“最後容晚輩置喙一句,前輩救人功德這般深厚,只怕早就觸怒了閻王爺呢。趁著在這人世間還有幾日可活,奉勸前輩及時行樂罷。”

他說完,帶上鬥笠,走出客棧,隱沒在了街外的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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