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一邊把桌上的圖讖按圖索驥的排列整齊,一邊說道:“我看你是哭不出來的。人只有在觸動心靈的東西出現時,才會掉眼淚。太史令哪裡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啊?”說完又輕嘆道:“多虧這些圖和畫,才讓我們四人相認。明天向李世民交差的時候,他要問起這本圖讖的名字和來歷,我們就照直說嗎?”
“那是自然。”李淳風揹著手,篤定的點點頭道:“既然後世都已經流傳開來,那這本書就一定得叫《推背圖》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你當時推了我的背一把,原話‘別再寫了,再寫就露餡了’,這句是萬萬不能說的,只能換成那句:‘別說了,天機不可洩露啊。’這才是天衣無縫的回答。”
“嗯,還是你們太史令的心眼兒多。你們也都多學著點兒。”袁天罡笑呵呵的說道。
“說了這麼多,你們還是沒有說,是怎麼在唐朝互相知根知底,彼此知曉來自未來身份的啊?”袁簡仍然心存好奇的問道。
“說起來這可算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了,完全掩蓋了我們相認相識的喜悅。”袁天罡臉色由晴轉陰,暗淡了下來。
“悲傷?”李春風不解的重複了一句。
“不知你們可否聽過沈光這個名字?確切的說,是從史書上讀到過他的事跡嗎?”袁天罡不無哀傷的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沈光?唐代有叫沈光的嗎?”袁簡疑惑的扭頭問李春風。
李春風轉著眼珠,喃喃說道:“我在我姥爺書櫥裡翻看時,隱約見過隋代史實中,好像有一個叫沈光的,但具體是做什麼的,真就記不清了。”
“說中!”一旁的李淳風大聲來了一句:“確實是隋代的沈光,煬帝時的沈光,人稱‘肉飛仙’。”
“肉飛仙?”袁簡驚奇的瞪大了眼睛。
“小兄弟,”袁天罡拍了拍李春風的肩頭,說道:“你真的很博學啊,真是後生可畏。看來多讀書總是沒有錯的。”然後轉向袁簡說道:“你這個做歷史老師的,這回該向他學習了。”
“是,火井令說的極是。”袁簡謙虛的點頭道:“還是請你講講肉飛仙的故事吧。”
“講沈光就要從他的父親說起。”袁天罡語氣依舊低沉:“他的父親在陳朝做過吏部侍郎,陳亡後流落到隋都長安,先後在太子楊勇和漢王楊諒手下做事。無奈,楊勇楊諒相繼落敗,他的父親只好為人抄書,聊補無米之炊。但沈光卻結交了一群京城闊少,不愁錦衣佳餚。我曾有幸見過一次他的矯健身姿。那時我正在長安穿梭於達官貴人之間,打卦看相,好不風光,被奉為上賓,加上也正年輕,所以就與這幫紈絝子弟難免混在了一處。有一天,我們一同去外出遊玩,沈光也在列,來到了剛建成的禪定寺,見眾僧人正圍著旗杆發愁。原來是那根高十幾丈的旗杆頂上,系旗幡的繩子斷了,和尚們不知如何是好。沈光問明緣由,上前取了繩索,銜在口中,抱著旗杆哧溜一下躥了上去。只見他繫好繩索,忽的松開雙手,從高空栽了下來。我和眾人當時都大驚失色,還未等驚撥出聲,他卻已穩穩地用手掌撐住地面,倒立著在地上走了好幾步。於是,這一手絕技亮出後,長安城裡都叫他‘肉飛仙’了。他當時也就十八九歲的光景,心地耿直淳樸,沒有什麼心機,我便有意與他結交,相談甚歡。”
“看來他是一個很好的雜技演員啊。”李春風嘖嘖了兩聲說道。
“你總結的很到位。”袁天罡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後來聽說他參了軍入了伍。因為他的騎術早已遠近聞名,所以當了驍果。驍果知道嗎?”
見袁天罡問他們,他們倆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袁簡說道:“驍果,即驍勇果毅之士,一直就是煬帝時候的禦林軍唄。”
“沒錯。”李淳風接著往下說道:“又聽說大業年間,他隨隋煬帝攻打遼東。大軍來到一座高大城門前,士兵將一架十五六丈的雲梯,擱到城牆上,他飛也似的攀了上去,他在梯子頂端和敵人短兵相接,一連砍了十幾人。敵人蜂擁而上,把他從雲梯上踢了下來,眼看就要墜地,他便又使出絕招,一把抓住從梯子上垂下的一根繩索,嗖嗖幾下又重新攀上梯子頂端。隋煬帝在城樓下面觀戰,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全部看在眼裡。戰事間隙,便把沈光召到帳前問話。從那開始,由於他在遼東戰場的上佳表現,受到煬帝的賞識,拜他為朝請大夫,賜給他寶刀和駿馬,讓他伺候在自己左右,還經常賞賜禦用的衣服食品。古人常說士為知己者死,隋煬帝的賞識換來的是沈光的感激涕零。隋末,沈光隨煬帝下江南時,煬帝遭到宇文化及的謀害。忠心耿耿的沈光和煬帝的將士暗中聯絡,打算殺死宇文化及,為煬帝報仇。”
這時李春風插了一句:“你又是如何對沈光的事跡知曉得如此詳細透徹呢?”
李淳風泯然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參與修過《隋史》的人啊,如何不知?即便沒有修《隋史》這一經歷,難道我會不知宇文化及並非死於沈光之手嗎?”
“那倒是。”李春風恍然大悟道:“那後來呢?說到這裡,作為主角的你們兩個人還沒有登場啊?說好的相認呢?”
“正說在關鍵之處,就被你打斷了不是?”袁天罡把話接了過去:“當時我和李淳風同時受江南豪紳的邀請,而正在江南遊歷。我這是十年之後又見到沈光,分外高興。我當然知道他要刺殺宇文化及這一段,便話裡話外百般勸阻。因為他當時並沒有顯露出要去殺掉宇文化及的意思,聽我道出了他的心事,很是驚慌,以為是有人已洩露了風聲,便更要提前行動,怕夜長夢多。這時你們的太史令出場了,對沈光也是一通說教,百般勸止。我從李淳風的言談舉止中,隱約嗅出了一絲來自未來的氣息,卻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來自幾十年後,幾百年後或是幾千年後的未來。這種感覺是沒法意會的,就像李淳風在書庫見到你倆,馬上判斷出你們不是唐代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