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tyetop >
sty1nove.k"
dataads297"
dataadforat="auto"
datafuidthresponsive="true"><ins>
元春躲在上菜需經過的那條門廊上等著,一時僕婦丫鬟端著杯盤人來人往,竹簾子打起來又落下。一旁彩雲笑道:“大姑娘別害臊,裡頭沒人往這兒瞧,您上那簾子邊兒上守著,趁人經過的時候打縫兒裡往外瞧,太太都許了的。”
自然是許了,不然彩雲哪有這樣大的膽子。裡頭擺著兩席,男女賓客分著圍成一桌。元春從竹簾兒的縫隙悄悄看出去,只見男賓的上首坐著個威儀嚴肅的中年男子,下首分別坐著賈赦與李侍郎,再下來才是賈政與一名青年公子。
元春的角度,只能瞧見那男子的半副面孔,只覺得其人勁如青松,面似鋼石,挺拔端麗,像一杆磨得極快的槍,隨時準備著出鞘。她的目光流連於他挺直的肩背與竹節般修長的指骨,暗自想象著它們的力量,心下顫顫。好個青年悍將!都說夙氏倍有將才出,今日一見,果然不虛此名。
她打小兒見慣了滿蒙八旗的巴圖魯,看武將的眼光獨到,不過這樣一瞬,便知道這位夙家小將是位不可多得的戰將。她素來欣賞勇士,從前瞧不上豐紳殷德,也是因為他文弱秀氣,空有帶刀侍衛的名號,卻愛做些風花雪月的情懷。
只一眼,她便覺得這夙寒不錯,這樣的男子,配得上賈府大小姐的身份。
彩雲是個才留頭的小丫鬟,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因其機靈,王夫人近來器重她。但她到底年幼,頭一次經歷這事兒興奮極了,在一邊兒上躥下跳地瞧著,嘴裡不停地八卦:“姑娘覺得怎麼樣?可還入眼嗎?”見元春不搭腔兒,便也湊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就這樣一推一搡間,便引起了夙寒的注意。他如刀的目光閃電般地射過來,將竹簾後頭的一主一僕嚇得釘在原地。
元春終於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英氣勃勃又克己自斂的臉。年輕的一顆心,有著對征服世界的慾望,又時刻牢記自己人臣的本分,冷淡自持。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在他臉上結合出了一味新的人格兒,叫元春忍不住被他吸引。
這是個複雜的人,毫無疑問,也是個極有魅力的男子。
怎麼樣?便是他了嗎?元春有些猶豫。夙寒顯然已經猜到了竹簾後頭的是誰,他不動聲色,眼中卻閃過一抹譏諷來。彩雲早嚇得腿軟,這若是叫老爺、太太知道,非打斷她的腿不可。忙抬頭淚汪汪地瞧著元春,當真不知所措極了。
元春卻被那一抹譏諷刺傷了,她心底裡屬於滿人女子的驕傲忽而隨著血液沖上了頭。於是顧不得夙寒一旁的賈政是不是回看到,她微微掀開竹簾,將自己半張臉微微一露,挑釁地朝夙寒一睨,小巧的下頜一抬,冷冷一笑,便“唰”的一聲闔上了竹簾。
“姑娘……”彩雲怯生生地拉她衣角,“可這太太要是知道了,我還活不活了……”
“你要告訴太太去?”元春難以置信地看著彩雲,別是這麼傻吧?
“當然不了。”
“難道我要告訴去?”
“這……應該不吧?”
元春扶額,“那太太怎麼會知道?你放心,天塌下來我頂著,你擦擦眼淚回去,這兒悶極了,我要上院子裡逛逛去。”
園子裡秋葉早落了滿地,元春最愛滿園黃澄澄的一片,遂不許人打掃,小徑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幹燥枯黃的,穿著紅纓繡球的繡鞋踩上去,咔嚓咔嚓響。不小的年紀了,還總愛幹這些幼稚的事兒,她的內心深處其實也從未長大。
她在園子裡一步一聲脆響玩兒得高興,卻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一聲“嚓嚓”聲兒,那聲音細小得像落雪的聲音。她猛地一回頭兒,夙寒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正靜靜地瞧著她。
“賈小姐。”夙寒一拱手,一揖到底,聲兒裡有些嘲諷味兒。
她也不閃躲,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兒一蹲身兒:“夙將軍。”
夙寒的眼裡劃過一絲驚訝,很快掩藏起來,“賈小姐在等夙某。”他用的不是問話,而是陳述,好像知道元春不會否認。
元春坦蕩點頭說對,“瞧你敢不敢來。”
“笑話,世上沒有我夙寒不敢去的地兒。”他是那樣驕傲,好像世界早已被他踩在腳下。誠然他是有資本驕傲的,年輕得意,是太子殿下最寵信的將臣,有夙氏千年的根基為底,沒什麼能入得了他的眼。
元春不置可否,“男女私下相見,本來不合禮教,但民女知道,將軍必定不是那迂腐凡俗之人,因此賭了一把。”她抿嘴兒一笑,淺淺梨渦若隱若現,“好在我賭贏了。”
夙寒瞧著她唇邊米粒大小的梨渦,有些失神,“賈小姐也非凡俗之輩,夙某佩服。不知小姐是否知道,家兄嫂已為夙某看中了京城一位淑女為妻。”
元春不來欲拒還迎那套,“是我麼?”
夙寒顯得頗為驚訝,鎮定下來道:“不錯,小姐方才在廊外偷窺,想來也是想瞧瞧夙某配不配得上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罷。”他微微一昂頭顱,驕傲叢生,“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元春不答反問:“火器營即將開拔玉門關,多少大小軍務需佈置。夙將軍不也是為了一探我廬山真面目,今兒才屈尊來鄙府做客的麼?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夙寒一愣,也笑了,“小姐是爽快人,談起話來叫人心情舒暢。夙某實話說與小姐,此番開拔玉門關,兩三年不歸乃是常事。家兄嫂對某內宅事操心多年,此番必得讓夙某定下親事,方才肯讓夙某履職不可。”他頓了頓,覷一眼元春臉色,也坦誠道,“早些年間,兄嫂也為我尋過不少人家兒,但我性情古怪,最不喜那矯揉造作之態,屢屢不順,反倒留下些惡名來,得罪了不少人家兒。我前幾日聽家嫂形容小姐為人,本還不信,今日一見,果是巾幗英豪之輩,當真佩服。只不知夙某這等莽將,是否有幸能入得了小姐的青眼。”
元春聽他前話,那意思是年紀到了,為著兄嫂逼婚,不得不早日定下親事,倒顯有幾分不情不願之意,心下不喜,打定主意便要拒絕。哪知他後面提起早年不順的姻親來,又誇她是巾幗英豪,不由心馳蕩漾起來。
想她和孝前世多少努力,騎馬射箭、讀書習武,只盼皇阿瑪能贊她一句不輸男兒。她空有著絕世的雄心,奈何投了女兒身,只好甘為人下。投到元春的身上來,拘於這榮府小小的一方天地裡,日日只與女人堆兒裡論是非述長短,早已不耐煩。如今這個才見了一面的夙寒,卻一下子說出佩服之語,哪能不叫她動心!
夙寒是識人之人,元春有種遇見伯樂的欣喜。
若賈府的敗亡是書中命定,那麼自己若是嫁入將軍府,有了夙家這個極強的後盾在,起碼至少可報她父兄安然無恙罷?她曾經拼命回想豐紳殷德講給她聽的故事,書中的元春到底命往何方,可越是回憶,越是一無所獲。後來也就作罷,想著按著她和孝自己的想法活,總能開闢一條新的天地去。
也許嫁給夙寒,便是自己改變命運的轉折點!
元春不知道,自己在須臾間轉過的多少念頭,全都化作陣陣光芒從臉上溢位。夙寒瞧著她一下子如星子般閃耀的雙眸,一下子心裡便柔軟了下來,化作一絲微笑,深深地再揖到底:“夙某三生有幸,若能得小姐青睞,此生必定萬死不辭。”說完,也不等她回話,轉身便去了。
元春定定地望著夙寒離去的背影,心裡頭一半兒甜蜜,一半兒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