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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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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臨見狀更是接受不能,冷冷橫下手中七尺大刀,漠然搖頭道:“我原先敬你孟鬱景是個不問俗事的好戰將軍,現在看來,也不過只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荒唐!不過是個西域戰俘,何來薄情?何來寡義?”孟鬱景沖冠眥裂道,“段琬夜!薛臨!你們休要信口雌黃,藉此敗壞我名聲!”

“名聲?”段琬夜曲指敲了敲劍柄,不以為然道,“整個浮緣城都知道你孟鬱景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怪物,你還要個什麼名聲?”

許是被樓頤那一出給逼得心急了,孟鬱景分明已是氣得暴跳如雷,卻硬是擠不出半句話來,張口便只斷斷續續道:“你……你!”

“我什麼我?有本事你就叫圍牆上那些蠢貨放箭!”段琬夜眯了眯眼,眸底戾氣十足,“屆時我便拿你來作擋箭牌,看你還能囂張些什麼!”

話音未落,孟鬱景還沒能發表任何言論,已是被幾乎瘋狂的樓頤搶先打斷道:“將軍!將軍!莫要不理我,莫要不理我啊!我不是賊寇,不是戰俘,我是你的夫人啊!”

“瘋子。”段琬夜斜睨她一眼,幽幽道,“把她嘴巴捂上,真真是聒噪。”

“別攔我!將軍,將軍!你看看我,看看我們的孩子,小旻。看看我給他繡的香囊,在這兒,在這兒呢!”樓頤大步上前,不顧眾人阻攔,硬是從袖中緩緩掏出那枚血跡斑斑的蓮花香囊,高高舉了起來,像是捧了無價之寶在手掌中央,小心翼翼地欲往前呈給孟鬱景,然而沒能行至半步,便已被人死命拽住,按驢子似的使蠻力給扯了回來。她身子向來瘦削無力,經著這麼一番折騰,霎時間失去了重心,手臂一歪,那寶貝似的蓮花香囊旋即輕輕掉在了地上,一路滾至了段琬夜的腳邊。

眼見著親手繡的摯愛信物滾落在地,那樓頤定然不肯善罷甘休,縱是同時被兩三人給壓製得嚴嚴實實,連嘴巴也堵得一絲縫隙不留,她卻還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金魚般徒然掙紮著,連連發出“唔,唔,唔”幾串悶哼聲。

我看得心中煎熬不已,只覺得她甚是可憐。瞅向那張近乎泛出眼淚的絕望褐眸,我不由得有些為之動容,便無意識地微挪了腳步,思忖著能為她做些什麼。然而身後的沐樾言卻並不給我這個機會,他似乎早已看出我一舉一動中所包含的想法,二話不說,便立馬扣住我的肩膀道:“做什麼?”

感覺肩上所附帶的力量微有些沉,我一顆瘋狂躍動的心髒瞬間就虛了下來,連忙垂下了眼眸,老老實實地應答他道:“不幹什麼!我哪兒都不去。”

“沒必要同情。”沐樾言心下了然,隨即淡淡抬眸望向了段琬夜,低聲對我說道,“就算是醫者,救死扶傷也要看清立場。”

言畢,不等我再度開口,一旁面色龐雜的段琬夜已是高抬起了一條腿,當著所有人的面,狠命地踩在了那枚蓮花香囊上。

霎時,樓頤那狂亂而又扭曲的頰邊赫然淌下了兩行渾濁的淚水,像是裹挾了無數的屈辱和悲傷,斷了線般在面上蜿蜒交錯。可是她不能說話,只能執著地扭動自己的腰肢,不斷試圖掙脫束縛,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珍愛之物躺在段琬夜的腳下,被碾成一團爛布疙瘩。

緩緩抬眸,段琬夜涼聲道:“給兒子繡香囊?孟鬱景,你這日子過得真是安生。”

“段琬夜,你可莫要這般陰陽怪氣地說話!”孟鬱景一臉嫌惡道:“拿人家底說事算是個什麼英雄,有本事你堂堂正正地和我打上一場,莫讓你這些手下幫忙!”

“說什麼蠢話?放了你,我還有得活路可……”

半句話未能說完,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一股蠻力,驅使著那胡亂抵抗的樓頤竟是猛然一頭朝他撞了過去。壓制著她的幾名黑衣男子本是見著她體態病弱,遂抓住她時並未用著全身力氣,如今倒是讓她鑽了空子,近乎失去理智地一頭頂在了段琬夜的腰腹間,愣生生地磕出一記悶響。

都說人在情緒崩塌的一瞬間,能夠爆發出無限的潛在力量。想來樓頤便是如此——地上那枚看起來普通無奇的蓮花香囊,於她來說卻是緊繃在心間的最後一根弦,如今弦斷心死,紛湧而至的悲傷與絕望便難以自制,瞬間化為了失去心神的頹然之舉,下意識就要向段琬夜施以報複。

那一下雖撞得不輕不重,卻終究是無人預料的一次突襲。段琬夜原是趾高氣揚地同孟鬱景說著話,不想被她這麼猝不及防地驟然一頂,整個人都向旁歪了歪,連帶著手中長劍也劇烈地晃動了起來,顫巍巍地偏移了原來的位置。霎時之間,狠力壓制著孟鬱景的兩股力量便只剩下了那麼一股,因著薛臨一眾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圍牆上一觸即發的弓箭手,遂未能傾盡全身精力將他束縛起來,加之樓頤從中搗亂,便害得那孟鬱景瞄準了破綻,猛地橫空掃來一掌,“嘭”一聲拍向了段琬夜毫無防備的胸膛。

薛臨被那驀然傳來的掌力震得面色一青,隨即高聲喝道:“殿下小心!”

少頃,只見得段琬夜眸色一凝,迅速地開始回轉身體,卻終究是躲閃不及,硬生生受下那如疾風迅雷般的千斤之掌,倒退幾步,幹咳出一口鮮血來。孟鬱景不依不饒地再度上前,連揮三掌,掌掌帶力,彷彿行雲流水,倏然在空中劃出一長串細痕,眼看著段琬夜又將中招,薛臨慌忙舉起手中大刀以相抵。然那孟鬱景終究是半生習武的老練高手,手勁極大,即便是與刀身相抗衡,也不過是反轉手腕,轉而與刀面相對,猛然一震,便是砸出“鐺”的一記脆響。薛臨順勢矮下了身子,側移了幾步方才勉力躲過,而恰就在他躲閃的一瞬之間,孟鬱景已然大步後撤,倏地偏轉了方向,腿風如電,再一次朝段琬夜那處突襲而去。

段琬夜已經身受他那沉重一擊,現下身子如灌了鉛般鈍痛無力,自是吃不下那如暴風驟雨般的迅猛腿法,薛臨見狀大驚失色,立馬回頭喝令眾殺手道:“愣著做甚,快上去保護殿下!”

“是!”

霎時之間,高樓內外的黑影如風掠過,三五成群地自四面八方飛躍而來,紛紛抽出手中武器欲將後方站立不穩的段琬夜團團圍護住。

而孟鬱景卻是張狂一笑,在所有人之前迅捷出手,一把將段琬夜纖瘦的脖頸死命扼住,旋即臂間發力,拖著他整個身體帶到了腰側,狠狠壓制在身前。半晌,挑眉將周遭突圍而至的眾人瞥了一眼,孟鬱景輕蔑開口道:“和我鬥?你們這群毛頭小子還嫩了點!”

“嫩?”段琬夜雖遭他反縛在側,面上卻依然是倨傲一片。輕咳幾聲,有意將胸口疼痛緩緩抑住,他抬眼掃了掃在旁瘋癲無度的樓頤,略有挑釁地說道:“若不是因著這瘋女人胡鬧一通,你會有這樣的機會麼?”

眾人一聲不吭地偷眼瞧了瞧樓頤,只見得她果真是失去了神智,現下一個踉蹌跌坐在地,匍匐著向前挪動幾番,終是如願觸碰到了地上那枚碾得破碎不堪的蓮花香囊,末了極為珍惜地捧在心口,嘴上還不忘喃喃唸叨道:“將軍……將軍,小旻……小旻……”

孟鬱景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反倒是面色一沉,厲聲呵斥段琬夜道:“事到如今,你還死鴨子嘴硬!”

“糟蹋了這般可憐的西域女子,到頭來,卻是一點兒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段琬夜冷笑一聲,繼續諷刺道,“還是說,王將之風,皆是如此……”

“夠了!”怒喝一聲,孟鬱景粗聲打斷他所說的話,轉而瞋目切齒地朝圍牆上嚴肅待命的一眾弓手道:“放箭,給我放箭!把這群野狗通通射死,一個都別留!”

話音未落,圍繞於四面八方的弓手登時拉開了架勢,井然有序地端起手中重弓,以尖銳無比的利箭對準了樓下的人群,正待一齊松弦發射,卻見那段琬夜驟然間細眸圓睜,以近乎響徹蒼穹的聲音淩厲喝止道:“誰敢放箭!”

言罷,只聽得一串穿林打葉的細微響動擦掠而過,一支無影毒箭赫然越過了層層人群,如刀鋒一般無情地割裂了僵冷的空氣——少頃之後,便見那圍牆上一名弓手哀嚎一陣,旋即應聲倒下,“噗通”一聲砸在了地面上,瞬間失去了呼吸。

眾人見狀皆是停了手中動作,驚惶不安地朝發射那支毒箭的源頭愣愣望了過去,而我亦是一臉驚詫,瞠目結舌地看向了一直在旁默默無聞的沐樾言——

我就說這廝怎麼可能一直傻站在邊上無動於衷,搞了半天,他原是專門喜歡來陰的!

默然掃了一眼周身縱橫交錯的屋簷和欄杆,我不由得暗嘆這沐樾言心思實在細膩,可謂是無人能及。這二樓隱蔽的欄杆口處卡得甚是妙也,不動時便不易引人發現,而今他驀然放箭被人盯上,亦是有各類雜亂擺放的物件遮掩視角,使得一眾弓手即便有心往此處攻擊,也會被悉數抵擋回去,若非是近身戰鬥,這一小塊好地方便可以說是極為明智的安全點了。

神色微微冷凝,沐樾言漠然將手中□□高高舉起,有意將毒箭頭對準了孟鬱景的腦門,涼聲道:“你盡管讓他們放箭,待到那時,我就連你的命也一併拿去。”

段琬夜雖被一手製服在側,見此狀不由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孟大將軍,沒想到吧!咱們的沐樾言一手好弩使得揮灑自如,怎會怕得你手下那群愚蠢的弓手?”

“你算是還有力氣來笑話我!”怒目一橫,孟鬱景咬牙切齒地將他拽至身前,蠻力扭曲片刻,硬是將他抵在正前方作擋箭牌狀,而後高聲朝沐樾言威脅道:“混賬玩意兒,有本事你就放馬過來,一會兒把你們的狗屁殿下給叮成篩子!”

“好你個孟狗賊,倒是有臉顛倒乾坤,反來脅迫我們!”一旁的薛臨聽罷不禁惱羞成怒道,“憑著個瘋女人翻身做主,竟還如此猖狂,當真是不知廉恥!”

“瞅瞅你們這幫賊人嘴臉,盡是一副尿樣!”指間陡然發力,孟鬱景緊緊扣住段琬夜的脖子,恨聲咒罵道,“不過一群井底之蛙,還妄圖進犯天子之位……簡直是痴人說夢,愚蠢至極!”

言畢高昂起頭,似一頭奪得獵物在手的傲慢雄獅,看螻蟻一般藐視著隱匿於二樓暗角處的沐樾言,正待開口說些什麼,半晌發現他眼神不太對勁,不由微微頓住,竟是憋得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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