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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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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雲遲兀自一人在我耳邊絮叨良久,半晌頓住,發覺我已是近乎入夢,便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不再言語。

去往觀晝城的陸路因著南北兩相隔,便致使其格外的漫長遙遠——我們初到謹耀之時事態緊急,走得亦是迫切匆忙,遂當時並不曾覺得跨越兩地有何難處,而如今別時路途蕭條一片,心中黯然亦是難以言說,這一路的輾轉奔波,便顯得極為艱難。

我一向受不得那長途馬車晝夜不歇的瘋狂顛簸,加之現下自身傷勢所帶來的影響亦在無意中不斷加重,遂不過匆匆出城三天之後,我便已是駭得面色煞白,連簡單的起伏呼吸都略有些微微的困難。

起先睡眠尚足之時,還能勉強撐著靜坐一天,而過上一陣子之後,胸口悶意便是常常擾得我無法順利安眠,故而人醒著的時候,大多是伏在窗邊木然趴著的,僅是以此靠著馬車外醒神的寒風來保持殘存的意識——而這樣的狀態持續得久了,整具身體便更是說不出的疲憊不堪,遂到了第四日天剛亮時,我終是忍不住向姜雲遲提出建議,讓她停下馬車稍稍歇上一會兒。

彼時天色將明未明,半空中尚還掛著昨日夜裡微渺淺薄的星色,若隱若現的,宛若瞬間融化於地面上的雪花。遍觀四周黯淡的景象,稀稀疏疏的植被與樹木皆是隱匿於初晨所帶來的大片陰影之中,不曾顯出半分色彩,唯獨東方即將日出的雲層之間隱隱透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光,勉強能將眼前模糊的視線照得半亮。

姜雲遲一眼便瞧出我面色不佳,遂驟然一聲喝令那飛馳不斷的馬車緩緩停在空曠無人的小路邊上,轉而偏過頭來詢問我道:“早前就見你整個人都精神不振,可是身子有什麼不適麼?”

我隨著她的呼喝聲一個縱身躍下馬車,複又搖頭對她說道:“沒什麼要緊的,不過是這幾天悶得久了些,便想出來透透氣罷了。”

“唔,那你便在這兒歇著罷,我牽著馬去給它找點草吃。”姜雲遲賣力地彎下了腰來,探手便去解那拴馬的韁繩。

我順著她大幅度的動作輕輕瞥了一眼那停靠在旁的高大駿馬,卻見得它那兩雙原本幹淨雪白的蹄子已是赫然染上一層深灰色的塵土,便不由得隨口說道:“這些天連夜出城,一刻也不曾停過,倒是把這可憐的馬兒給累壞了,愣是跑得歇都沒來得及歇上一會兒。”

“行啦行啦,知道你也累得不輕,現在我停都停下來了,你還不快點抓緊時間好好歇會兒?”姜雲遲一邊輕撫著手邊的馬背,一邊撇著嘴連聲嘀咕道,“……真是該說話的時候不好生說話,不需要你說話的時候,偏又是花言巧語一大堆……”

我聽了此話倒也無意反駁,只是微微一笑著說道:“多謝姜姐姐體諒。”

姜雲遲頗為無奈地掃了我一眼,旋即緊牽著手中韁繩向外扯了扯,又道:“那你在這裡好生守著,我引著馬去吃些草,順便打點水再回來……”

我簡單地朝她應了一聲,便轉身找了棵樹倚靠著緩緩坐下,仰頭望著她牽馬漸漸遠去時的高挑背影,方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

經由這一路不停的長途跋涉,我一身經不起折騰的老骨頭已然是被晃悠得又酸又痛,如今驟然一身綿軟地癱在平地上,只覺得像是生生掙脫了一層胡攪蠻纏的桎梏般,輕松得如釋重負。

匆匆離城四天,一去千裡之遠,再回頭時,身後儼然已是一片蒼茫雪海,而昔日身在簫霜園中的所有回憶,亦是隨之化為泡影,消失殆盡。

我兀自一人窩在那落滿積雪的枯樹幹之下稍作歇息,而姜雲遲則引著那匹疲憊不堪的白馬穿過了路邊半人高的雜草堆,去尋找幹淨可用的水源,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然是七彎八拐得沒了半點蹤影。

我原想著姜雲遲那廝沒一會兒準能回來,遂一直抱腿坐在樹下老實巴交地等著她,不想匆匆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卻依然是連她的人影都不曾瞧見,待到後來等得累了,幹脆全然忘我地放鬆了下來,歪歪斜斜地靠在一邊打起了小盹。

淺睡時的夢裡什麼都有,那謹耀城內鋪天蓋地的大雪驟停,轉而溢位雲霧間暖融融的陽光,那簫霜園的藏書閣外也不再冷冷清清,偶爾還能撞見幾抹來回往複的人影,連那平日裡一向涼薄似冰的沐樾言也能沖我淡淡笑著,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表情……一切景象皆是如夢似幻,美好得觸動人心,卻唯獨那小竹屋內苦中泛澀的草藥味道濃鬱得半偽半真,直讓人心生悽楚。

自受傷後的幾個月以來,我都在費盡周折地鑽研著每日服用的藥方,然而一路掙紮至今,反是落得一個不堪重負的苦痛下場,到了最後,也只能眼睜睜地瞧著身體日漸趨向於衰竭,而自己卻是始終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木然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倘若……這恍惚一覺不慎睡得沉了,便再也無法如願蘇醒,到那時,我該怎樣面對日後一片黑白的人生軌跡呢?

神思迷糊之間,我緊皺著眉頭反複質問著自己,如果今後的生命,果真只剩下了那麼短短一眨眼的瞬間,我又會怎樣去彌補此生令人無法割捨的遺憾呢?

我沉緩地深吸了一口周圍不斷流動的新鮮空氣,只覺方才淺夢之中清苦卻熟悉的草藥味道猶在鼻間幽幽回蕩,倒果真像是切實於身邊存在過的一般,濃烈得略微有些刺鼻……

等等……藥味?!

眉角一抽,我陡然睜開雙眼,像是倏地讓人從頭澆了一盆冷水一般,清醒得直打激靈。

如果不是我的嗅覺出了問題的話——空氣中那抹隱隱約約的苦澀味道,好像……真不是從夢裡頭遺留出來的,若是靜下心來細細一聞,還頗有幾分說不出來的詭異。

心中疑慮油然而生,我緊張地抬起了眼眸,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暗自思忖著這會兒姜雲遲該是牽著那匹白馬回來了,然放遠目光瞧遍了身前身後深淺不一的草叢和樹堆,卻依舊是沒能尋得她那晃晃悠悠的身影。

一時之間,周遭靜得宛若一潭死水,縱是未曾留意去聽,那不斷傳入耳畔的,也僅僅只有若有若無的落雪之聲。

彼時風停而雪慢,我獨自一人坐在那近乎凝結成冰的空氣之中,心中彷徨便像是不斷紛湧而至的汩汩水流,從腳底一路幽幽蜿蜒至頭頂。

額角漸漸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我探手賣力地扶住身後粗壯穩實的樹幹,試圖站起身來將具體的情況打探個究竟。然而,偏那一雙膝蓋似是無端被人剔去了骨頭一般,只不過是微一使力,便又虛軟得猛然折了下去,愣是駭得我一個趔趄向前一仰,險些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心下登時一沉,我緩緩抵著身後的樹幹勉強支起身體,凝神思忖片刻,疑心是周圍不斷彌漫的詭異藥味兒出的問題,遂下意識便抬手將口鼻捂住,正待斟酌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卻在那匆匆眨眼的一剎那間,又陡然聽得耳畔傳來一陣樹枝抖動的刺耳響動,迅速而又敏捷的,像是彎刀劃破黑夜的悽厲聲音。

我面色一凝,下一秒,便已是拖著沉鈍的身體繞於樹後,猛抽了一口冷氣,試圖用最大的聲音來吸引姜雲遲的注意,然而還未等我開口喚出一個“姜”字,身後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就毫無徵兆地伸了出來,驀然將我嘴巴捂住,片刻之餘,複又將我整個人朝後一帶,狠狠拖入了他的懷中。

我猛力在他手下掙紮了一下,他衣料間那股濃鬱而又苦澀的味道便登時充滿了我的鼻息,像是無形的繩索一般,死命嵌入了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硬是將我燻得全身發軟,動彈不得,而與此同時,我又聽到那人壓低聲音在我耳邊喝道:

“顧皓芊,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啊。”

聽到那聲音的一瞬之間,我便像是驟然被人從背後猛砸了一下,連帶著整個後腦勺都隨之炸得一片空白。

——分明已然是隔了無數個漫長的日日夜夜,那抹宛若夢魘的詭譎聲線於我來說,卻還是熟悉得近乎致命。那一刻,迷茫,恐懼,驚訝,倉皇……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悲慼之感,像是不斷紛至沓來的浪潮一般,毫不留情地將我的思維淹沒吞併,待到最後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腦便已儼然是空無一物。

我雙唇被他緊緊捂住,一時無法做出任何回應,半晌寂靜之後,他又緩緩地松開了雙手,似乎是想換個姿勢將我壓制在旁。而恰就是在他放手轉身的一剎那,我倏然得了破綻,一個猛子便朝後方死死紮去,試圖以此掙脫他的桎梏,然他終究是眼疾手快,不過神色一轉,便是抬肘又準又狠地撞在了我的腹間,絲毫不曾拖泥帶水。

少頃之間,只聽得一聲沉鈍的悶響,一股劇烈的疼痛便霎時蔓延了我的全身,愣是將我震得腰腹一軟,歪歪斜斜地就要朝前傾去,然而在落地之前,又被那人伸手扶在腰間,微微一抬,便將我整個人折成兩半扛在了他纖瘦的肩膀上。

這樣的姿勢與早前沐樾言拖著我回雁昔樓時如出一轍,近乎就是將我對半分了倒掛在他肩上,且不等我開口說上只言片語,便已然是一個縱身躍入了樹叢之中,朝著與方才馬車行徑全然不同的方向拔腿就跑,絲毫不肯再給我留出半點空隙——偏偏面前這廝的腳步虛浮得厲害,走起路來還略有些搖搖晃晃的,同時又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盡是挑些參差不齊的歪曲小道四處亂竄,沿途的腳步亦是匆忙而又迅捷,似是有意在與那打水未歸的姜雲遲拉開距離。

而我當前的身體本就是極度不適,如今驟然被他一身迅猛的藥味燻得連說話的力氣都不曾餘下半分,故而我心中雖是忐忑得厲害,卻也只能任由他強行拖拽著不斷前行,偶爾以餘光瞥見他一路步伐輕如飛燕,鬼鬼祟祟地穿梭於野外的一草一木之間,倒也不知他究竟是要將我帶往什麼地方。

如此持續了將近有半個時辰,再度抬眸之時,已與最初姜雲遲停靠馬車的地方相隔甚遠。眼見著周遭恰好僻靜無人,那廝強打精神扛著我遠遠走了一長段路,約莫也該是走得有些乏了,遂在極為警惕地抬眸掃視一週之後,便緩緩地舒出一口氣來,二話不說,立馬又鬆手將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那漫天飛雪方才無意覆蓋了漫漫一路,堆積得久了,就是落得虛厚而又松軟,我一頭猛栽進去,便生生給它砸出了一個大坑,因著本身綿軟無力,遂登時讓人磕得眼前一黑,連帶著周身冰冷的血液都在好似在不斷向回倒流。

良久掙紮,而那四肢百骸卻彷彿是融化成了一灘綿軟的水流般,全然使不上任何力氣,我兀自一頭陷入那堆深淺不一的雪地之中,半晌胡亂折騰,終究是被身後那人用力扯著衣領子極為粗魯地拽了出來——

“顧皓芊,許久不見了,你還是那樣蠢得讓人發笑……”

聲線中隱隱透著一絲決然的狠厲,那人倏然仰起自己一向倨傲清高的腦袋,略帶了些諷刺意味地對我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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