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為墨客,幾世做茶仙。”
楚地自古茶盛也。1861年,漢口開埠,九州之茶匯聚,俄商雲集、茶廠林立。
奇哉青磚,馳名中外,遂得中國磚茶之都、東方茶港之美譽。
農廬對秦玉河說,茶葉出口逐年遞增,高達全國九成餘,我們茶行必須搶佔市場,儘快推出青磚茶。
秦玉河說,是的,依我看,以高海拔荊山和神農架茶葉為原料,到漢口加工製作成青磚茶為宜。
農廬說,我正有此意,那就馬上辦。
秦玉河說好的。
中俄萬里茶道,以漢口為起點,借道漢水北上,過河南、進山西、越大漠、至中俄邊境恰克圖,繼而莫斯科、聖彼得堡,貫通亞歐,堪與絲綢之路媲美。
“三濟堂茶行”推出青磚茶,系採自世界茶葉發源地——荊山與神農架海拔千米以上的高山茶林之鮮葉,以古法秘技精製而成。其色烏黑油亮,湯醇和不澀,馨香沉韻,甘永醇長。具有降脂降糖降壓、消食解膩、軟化血管等功效。
據記載,乾隆皇帝嗜楚地青磚茶如命,曾戲曰:“國可一日無君,君不可一日無茶”。
19世紀中期到20世紀初,來自漢口的磚茶在俄羅斯非常流行。
這時,漢口到恰克圖,因茶葉貿易往來發生聯絡,恰克圖的茶商們蜂擁而至,來漢口開辦工廠,從事茶葉加工、運輸和貿易。
農廬就以鐵盒茶葉為主,推銷至恰克圖。此時行銷的茶葉,以漢口為起點,沿長江水路,經上海吳淞口,走海路到天津,至張家口,穿越蒙古到恰克圖,然後穿越西伯利亞,到俄羅斯的歐洲部分,包括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等城市。
這時俄商磚茶廠有“新泰”“阜昌”等漢口俄商著名品牌。
農廬按照俄羅斯人的消費習慣,以“三濟堂”為品牌,其青磚茶精製為:茶重1500g,長297mm,寬210mm,厚20mm,茶屏系紅木精雕細琢,古樸厚重,極具收藏價值。因此被俄羅斯客戶大量購買或收藏。
漢口是全國茶市中心和全國三大茶葉出口口岸,漢正街茶市空前繁榮,以至於流傳著“茶不經漢口不香”的說法。
據記載,1860年以來60餘載,漢口茶葉貿易佔整個中英貿易90%以上,1871年至1890年,漢口出口之茶年均達兩百萬擔。這個期間,中國茶葉幾乎壟斷了世界茶葉市場,而漢口輸出的茶葉,則佔國內茶葉出口總量的六成之多。
這便在外國商人口中流傳著一句話,“世界茶葉主要靠中國,中國茶葉主要靠漢口”。同時,“世界因茶認識了中國的大漢口”。
回望茶葉外銷歷史,在這裡可以擷取幾個經典片段:
在17世紀60年代,每磅中國紅茶在倫敦售價6—10英鎊,而當時一個英國男僕一年的工資只是2—6英鎊。
17世紀末,倫敦茶葉價格雖有下降,但每磅售價最低仍需16先令,相當於一個男僕兩個月工資。如此昂貴的售價對於英倫廣大市民實為可望而不可及,但英吉利人天生擁有附庸優雅斯文的秉性,昂貴的售價並沒有阻擋他們對於優雅高貴的嚮往,何況來自東方的異香,實有一種讓人無法抵禦的誘惑。
1657年,商人托馬斯•加韋在倫敦開設了第一家茶館,首次向公眾兜售中國茶葉,並在一張灑金的招貼紙上標榜,羅列出中國茶葉14種藥用價值,諸如治頭痛、結石、尿砂、水腫、脫水、壞血病、嗜睡或睡眠多夢、記憶力減退、腹瀉或便秘、中風,等等。
時光進入18世紀,中國茶葉在蘇格蘭、英格蘭、大不列顛英倫三島,不僅只是優雅高貴的象徵,它與黃油、麵包一起,成為三島人民日常生活所需。
一夜之間,倫敦街頭冒出兩千餘家茶館。“當時鐘敲響下午4點,世上一切瞬間為茶而停下。”流傳倫敦街頭的民謠雖不無誇張,然下午茶於英國人的魅力與誘惑,卻由此可見一斑。
1755年,一位到英國旅行的義大利人,如是記述了他在倫敦目睹的情狀,“即使是最普通的女僕,每天也必須喝兩次茶以顯示身份,她們將此作為條件要求,事先寫入契約中,因為這個特殊的條款,僱主需要付出的此項金額與義大利女僕一天的工資相當”。
因為喝茶,僅1710年至1760年50年間,英帝國向大清中國流出白銀2600萬英鎊(如按兩計量,須在此基數上乘以四)。英帝國白銀原來源於非洲、美洲三角貿易,即先以本土工業製品、烈酒海運至非洲銷售,再用售資購買非洲黑奴運往美洲,賣給農場主,而後,以交易所得購回白糖、棉花、咖啡,剩餘換以白銀運回帝國。
18世紀70年代後,美洲白銀產量持續減少,而帝國每年因為進口中國茶葉須外流白銀250萬兩之多。這時的中國茶,不再只是捧在手中的一碗香茗,在一批洞察敏銳的帝國精英眼裡,它已經成為一種別具殺傷力的利器,鋒芒所指,正在深入刺中帝國經濟的命脈。
“只有茶葉成功征服了世界。”
21歲的都白尼站在薩瑟蘭郡的萊爾格墓地上,眼望刻在威廉•查頓墓碑上的兩樣植物,無意間腦海中跳出了上面那句話。
艾倫•麥克法在他的著作《綠色黃金•茶葉帝國》中,對於沃倫•哈斯丁斯提出與中國茶葉抗衡的另一種植物,及其後來引發的那場戰爭,並未予以議論,但從上句肯定的句式中可以看出,作者對此已然作出道德判定。
而在這一國的此刻,俄羅斯商人尤金思正在搖頭,嘴唇咬起來,淡藍的雙眼閃現質疑之光。
在克里姆林宮水晶蓮花吊燈下,沙皇從那把鑲嵌綠松寶石的銀座上站起來,面呈藹笑朝他走過來。尤金思將手中獻禮奉送上前,女王雙手接過,開啟錫蓋,一縷異香,頓時飄滿皇宮每一角落。
這些年來,王室貢茶一直為尤金思的大洋獨家壟斷,能為王室御貢,獲利豐厚自不必說,更為緊要的是,它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是任何金錢無法攫取的金字招牌。正緣於此,成為王室供茶商就如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諸多商家明爭暗鬥,謀略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如果將手中這種奇香的妙品獻給沙皇……
這是在農廬接觸俄商尤金思之前的一段往事:
這時,尤金思的嘴角由不住咧開了,他衝著洋買辦張敬之連連搖頭:不是大吉嶺,也不是烏沃,更不像祁紅。張敬之將目光轉向尤金思手中那隻青花瓷盞,告訴尤金思,這茶是他今天早上特意為他放進錫罐裡的,它叫頤紅。
頤紅?——尤金思倏然聳聳肩,嘴裡發出一聲輕噓。
張敬之含笑點頭,他本想接著往下說,向眼前這位自稱茶博士的洋主子介紹那個鄂西古縣——南頤縣,介紹那株千年的“茶祖樹”以及那片御題“南國天驕”的古茶林,就要張嘴說話,忽而,他又將嘴閉上,換為滿臉堆砌的微笑。
清朝咸豐、同治以來,華茶外售價格一路下滑,洋人串通一氣,故意抑壓茶價,倚仗手中資本,坐擁一方,更以巧取豪奪為能事。
本來,作為洋行買辦,買進賣出,張敬之完全可以自作主張,但自這位尤金思來漢口不久後,舉凡商務無論鉅細,從此再無他主張的權力,尤金思的眼神情態告訴他,“頤紅”妙香已將其深深吸引,一手極力壓價,一手哄抬銷售,這是尤金思慣用的伎倆。
這次,張敬之不能讓尤金思的伎倆得逞,為了襄幫他的小老鄉農廬在漢口茶市開啟一片新天地,他要借用一回兵家慣用的詭道,先吊一吊尤金思的胃口,極盡可能,將他的胃口吊的高高的。
尤金思似乎窺見到了張敬之此時的內心,他淺嘗一口盞中的“頤紅”,笑眯眯地看著張敬之的臉。
張敬之盡力讓臉上笑容顯出謙恭和奉迎,有意識讓語氣帶些幽默,顯現自然輕鬆:而尤金思一向相信自己的鼻子,這事我看還是由您的鼻子來作決斷吧。
尤金思坐在那把擺放在大廳中央的小葉紫檀高靠背座椅裡,他的辦公房裡,僅只擺放了一把椅子,無論什麼人進入都得站著,聽憑唯獨坐在椅子上的尤金思指令說話。
尤金思坐的這把椅子,製作精美,造價昂貴,以充分顯示他的特殊身份。
茶,竟然成了尤金思手上的一張王牌。
後來,張敬之跟農廬說起此事,他們不覺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