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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9 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滴答一聲, 鮮血滴落在了地板之上。而盯著那滴鮮血，太宰治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如果是中也的話，恐怕會立刻沖過來阻止自己, 並且把自己臭罵一頓吧？
但是自己才不要聽他的呢！太宰治鼓了鼓嘴想著。說到底, 自殺、挑食、不好好吃飯休息、任意的生活什麼的，本來就是太宰治的習慣吧？因為找不到活著的目標、一時半會也死不掉，結果只能這樣無所謂的活著。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是他的常態嗎？
可是事實就是，這種常態確實被改變了。身體的習慣告訴太宰治, 他早已經習慣了按時吃飯、休息，甚至還被要求不準挑食吃要吃蔬菜，還會被按在一個懷抱中睡不著也得閉著眼睛。他的習慣都在訴說這是自己已經習以為常的事, 記憶和推理卻告訴他，他不該習慣才對。
——那麼自殺呢？自殺這種事情, 還是自己 的愛好嗎？如果也被改變了的話, 最後的關頭自己還能夠跳下去嗎？
基於這個疑問，回到了首領辦公室之後, 太宰治試探性的割開了自己的動脈。然後他發現自己下手依舊利落, 沒有絲毫猶豫, 疼痛也減輕了很多, 讓人覺得做這個動作更輕鬆了。但是與此同時太宰治卻覺得, 這好像真的是久違的行為了啊。
——就連自殺這個愛好, 好像也被改變了。不過自己好像依舊對死亡沒有什麼恐懼，也許最後一刻到來的時候，自己也能像現在這樣毫不猶豫的割開自己動脈一樣, 沒有猶豫的跳下去吧？
這樣一想，太宰治頓時放心了許多。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旁邊卻突然傳來了這樣的聲音：“媽媽？媽媽你受傷了嗎？”
是小傑克, 剛剛明明是小傑克的午睡時刻，同時中原中也又不在身邊去出差了，太宰治才偷偷的試驗了一下割腕自殺這種事情。然而沒有想到的是，小傑克似乎對血腥味很敏感，一下就醒了過來。
這讓太宰治心中一緊，覺得讓小孩子看到這種場景果然不太好，立刻說道：“是不小心被劃傷了，沒事，只是小傷口而已……”
可是這話還沒說完，小傑克已經來到了太宰治的身邊，看到了他那切開了大動脈的傷口。太宰治頓時心中一緊，有點擔心小傑克會被嚇到又或者其他的什麼，卻看到小傑克只是愣了愣之後，就神色平常的把手撫在了他的傷口上——
“【外科手術】。”
綠色的光芒在小傑克的手心上閃起，卻又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小傑克再次一愣，然後忽然就恍然大悟：“啊，忘記我們的能力對媽媽沒有作用了！那該怎麼辦？應該去叫爸爸和小銀姐姐嗎？”
說這話的時候，小傑克臉上依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僅僅只有那種屬於幼童專有的懵懂和天真。她甚至把臉湊近了太宰治的傷口，像一隻小貓幫大貓舔舐傷口一樣舔了一下那道恐怖的傷口，於是白淨的小臉上也沾染了鮮血，給她帶上了一絲邪意的恐怖感：“咦？媽媽的血有一點甜誒，好像有點好喝。”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小傑克這個樣子，恐怕會直接嚇到吧？可是太宰治卻同樣愣住了，然後他捧起了小傑克的臉，認真的打量她現在依舊沒有任何恐慌甚至天真的有些殘忍的樣子，忍不住感慨著：“原來如此，你確實就像是我的女兒啊。”
那雙眼睛裡面的東西，原來如此熟悉。沒有對其他人死亡的恐懼，也沒有對自己死亡的恐懼，反而有著讓一切消亡，包括自己消亡的慾望。太宰治看著此時臉龐沾了鮮血的小傑克，彷彿透過她看見了那個在黑暗與死亡之中走過的，同樣身上沾滿鮮血卻眼露天真的15歲的自己。
真像啊，太宰治在心中感慨著，隱隱約約也察覺到了什麼。察覺到了在小傑克存在的情況之下，自己本來應該走上一條什麼樣的道路。他們都是自我毀滅慾望很重的人，所以也許，那對於他們來說真的只是回家吧。
不過最終，太宰治還是沒打算那麼做，只是放心般的垂下了眼眸，說道：“這樣一來，我也不用擔心你會害怕了呢。”
既然小傑克是這樣的孩子，應該不會在意自己的死亡，也不會在意他的死亡吧？那麼，就算走上那本書上所寫的道路，應該對小傑克也不會有什麼傷害吧？太宰治只是放心的這樣想著的。
……
真的嗎？真的這樣對小傑克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嗎？
“那麼剩下的就交給你們啦。至於我，我應該回家啦。”
看著面前的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太宰治果然依舊感到很熟悉的同時，又對他們看向自己的或仇恨或恐懼的眼神沒有什麼實感啊，就好像他們對自己的態度，果然並不重要一樣。
自己認識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但是不是面前的兩人。就算名為芥川龍之介的人用仇恨的眼睛看著自己他也不會在意，就算名為中島敦的人用恐懼的眼神看著自己他也不會在意，因為這其實並不是自己認識的芥川龍之介，因為這並不是自己認識的中島敦，於是果然不用在意他們的態度。
明悟了這一點的太宰治，心中只剩下了想要快點結束這一切，回歸自己本來生活的急切態度。於是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再沒有了一點猶豫。
沒問題，對於自殺方面他被改變的，僅僅只是被人拉住了腳步，願意為其他人稍微停留一下，稍微放緩一下對死亡的追尋的腳步而已。這或許已經是很大的改變了吧，可是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太宰治卻依舊如此從容。
他就這樣從容的往前踏出了一步，跌落了下去。風聲呼嘯，強壓壓迫著身體，眼球好像有些突出，難受的感覺浮現，卻又被分擔出去了一半——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可是就在這時，太宰治忽然就聽到了一聲小孩子尖利的喊聲：“媽媽！”
是小傑克，小傑克也不是一定會完全黏在自己身邊的，而是有時候會因為自己的命令去做一些任務，只是不會離他太遠罷了。依靠著這個特點，太宰治趁著芥川龍之介勇闖港口黑手黨大樓的空檔，給小傑克佈置了一個任務，讓她去攔截武裝偵探社的其他人了，所以剛剛才不在自己身邊。
這是為了避免小傑克阻攔自己跳樓的舉動，也是覺得哪怕小傑克確實有著自毀的傾向，不太在意他人的死亡也不太在意自己的死亡，果然和過去的自己很像，但到底是一個小孩子。所以小孩子還是少看一點死亡的場景吧？抱著這樣的念頭，太宰治才讓她離開的呢。
然而現在看來，小傑克還是看到他跳下來的場景了啊。有一點糟糕，可是奇怪的是，小傑克不是應該並不會在意他受傷或者死亡嗎？小傑克不是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對這方面的認知有一點異常嗎？為什麼現在，語氣裡面依舊充滿了驚恐和慌張呢？
太宰治有一點不明白，但是很快，他也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了。因為隨著他的跳下，忽然有些特別的東西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中也，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坐在漆黑的首領辦公室的戴著紅圍巾的男子，看著自己的最高幹部走了出去，張了張口，卻最終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他翻開了桌上空白的書頁，明明上面什麼都沒有，太宰治卻彷彿能從中看到，地牢之中久別重逢的兩人，正在溫馨的擁抱。
畫面再次一轉，本來在地牢之中溫馨擁抱的兩人，已經重新開始了重逢之後的生活。穿著沙色風衣的人影和一個黑漆漆的小矮人在嬉戲打鬧，但是漸漸的，沙色的人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慢慢的變得沉重了起來，身上也寫滿了疲倦。甚至某一天，沙色的身影支支吾吾的忽然說要和黑漆漆的人影分開。
黑漆漆的矮小人影很著急，努力想各種辦法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也牢牢的抓著沙色的身影不願意放手。然後終究有一天，那個沙色的身影似乎下定了決心，重新展露了笑容展開了雙手，想要擁有一個擁抱——
然而緊接著，血色卻浸滿了雙眼。不屬於太宰治的絕望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隱隱約約的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如果，我不愛太宰就好了。】
彷彿被掐住了脖子，太宰治的眼前浮現了那絕對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忍不住對此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那不是對死亡的驚恐，而是一種更糟糕的事物的驚恐。可是，他已經什麼也做不了了——
下一刻，他已經到達了這一趟旅途的終點，陷入了寂靜之中。而那些恐怖的不屬於他的回憶，也就這樣重新沉寂了下去，沉在了最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