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先生呵斥完程姝瑤，又掃了眼顧錦寧所在的方向，綴了句：“再有，只能你自己寫，不許旁人代寫。”
“是，學生知道了……”
程姝瑤應聲，苦著一張臉坐下，顧錦寧見狀，無可奈何地低頭撫額。
餘下的課，程姝瑤竭力做出好學的模樣，眼睛再沒離開過書本，滿心卻想著如何才能抄完一百遍，再無任何睏意。
課程結束，待司徒先生走出學堂，顧錦寧忙去找程姝瑤，蹙眉道：“平日已與你說了許多次，你就不能收收說話習慣。”
“錦寧……我那不是還沒睡醒嘛，你就莫嘮叨我了。”程姝瑤長嘆一聲趴在桌上，可憐兮兮的，“那個老巫婆還不許你幫我，可我這寫字速度，一宿不睡，也趕不出一百遍啊！”
顧錦寧無奈搖頭，遂附在好友耳上小聲道：“你先抄一遍，給我看看。”
“幹嘛？”程姝瑤大眼睛茫然眨眨。
顧錦寧拍了下她腦袋，催促道：“讓你寫，你就快寫。”
“哦……”程姝瑤沒精打采地點點頭，將那句罰抄的話寫在紙上。
顧錦寧接過紙張看了一眼，忍不住感慨：“你這字，還真是……”
隨後她環顧四周，見其他同學已走得差不多了，無人注意她們，便迅速將紙收進袖中，對程姝瑤平靜說道：“餘下五十遍，你自個兒解決。”
程姝瑤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激動得想嚷，被顧錦寧皺眉瞪了一眼，她只好吐吐舌頭，捂嘴偷笑。
“你記得用府學發的紙墨，每張紙抄十遍。”顧錦寧輕聲囑咐。
“遵命！”程姝瑤忙不迭點頭，一掃頹喪，又抱著顧錦寧胳膊撒嬌，“我就知道，錦寧不忍心我受罰。”
顧錦寧點點她額頭，佯怒道：“這回你也該長記性了，若有下次，我可不會再幫你。走罷，早些回去。”
兩人邁出府學大門時，顧錦寧才想起，今日秋桐已被自己安排回府，這會子還未到平日下學時辰，秋桐應當還未來。
她正想讓程姝瑤順便捎自己回去，卻見國公府的馬車好端端停在原處，馬車旁一直跺腳取暖的，不是秋桐又是誰。
顧錦寧趕緊與好友辭別，快步走近自家馬車，道：“不是讓你回府了？怎的還在這兒等著。”
“小姐！”秋桐見她出來，面上一喜，笑著迎道，“早晨您進去沒多久，奴婢就見許多小姐出來，聽說府學今後只上半日課。奴婢便想著，不如在這兒等您。否則冬天路滑，奴婢擔心一來一回耽誤時辰。”
見秋桐鼻尖凍得通紅，顧錦寧心中一暖，將自己用的湯婆子塞進她手裡，邊上馬車邊道：“你也上來暖暖身子罷。”
“是……謝謝小姐。”秋桐怔愣一瞬，遂也坐進車廂。
秋桐一邊用燧石點燃手爐，一邊說道：“春桃姐姐囑咐我，小姐畏寒，在路上也一定要給您用著手爐。”
顧錦寧聞言，失笑道：“春桃比我更怕我冷著。”
片刻後，車內便暖和起來。雪雖不大，卻始終未停，回府的時間比平時長了一半，幸而有手爐，顧錦寧並未感覺到寒意。
回到小院，春桃早已將熱薑茶備好，顧錦寧換了常服，不忘讓秋桐也喝一碗。
屋裡被炭盆燻得暖烘烘的，盤坐在榻上，薑茶入腹，彷彿暖流經過四肢百骸，顧錦寧不禁舒服得長出一口氣。
用過午飯，顧錦寧小憩一會兒，便起身讓春桃研磨，照著程姝瑤的字跡開始謄抄。
對於模仿字跡來說，越是名家手跡，模仿起來難度越大。而程姝瑤的筆跡，彷彿出自才會寫字的兒童之手，毫無筆鋒和個人風格，再加上顧錦寧很熟悉好友的落筆習慣，仿寫並不困難。
大約用了兩個時辰，顧錦寧揉揉略微發酸的手腕，終於完成五十遍抄寫。
將毛筆擲進筆洗，顧錦寧看看天色，估摸著以程姝瑤的速度，許是會抄到深夜了。
第二日，顧錦寧提早去了府學，果然見到程姝瑤眼瞼下頂著兩坨青色。
程姝瑤沒精打采地朝她揮揮手，兩人湊到一處，程姝瑤忍不住調侃道：“錦寧，你居然知道幹壞事得提早，真不愧是我的真愛。”
顧錦寧不理她插科打諢，小聲道：“你的那一份，先拿來。”
接過程姝瑤抄的五十遍女誡，顧錦寧快速把兩個人寫的打亂次序，交叉混在一起，再遞給程姝瑤，道：“你自己先瞧瞧，能否分得出，哪個是你寫的？”
程姝瑤翻著看了四五張紙，詫異道：“竟然我自己都分不出！”
“嗯，那應該可以了。”顧錦寧頷首，“你去交給司徒先生罷。”
程姝瑤忙不迭點頭，一溜煙兒跑去給司徒先生交“作業”了。
見程姝瑤真的按時完成罰寫，司徒先生不由打量她一眼。瞧她精神不濟，似是一夜未歇好，先生便僅大略確認數量無誤，點頭讓她過了關。
待好友返回學堂，顧錦寧坐在自個兒座位上，向她無聲挑眉詢問。程姝瑤笑嘻嘻地眨眨眼，還將食指和拇指圈起，豎著其餘三指，在臉旁比劃一下。
雖然未見過這個動作，但看程姝瑤的表情，顧錦寧也知是矇混過了，此刻欺騙先生的忐忑，方才撫平。
這日小雪初晴，天青如洗，下學後，程姝瑤見天氣好，便又提起去話本兒鋪子的事。顧錦寧想想現下已不必再躲著不出門，遂應承下來。
兩輛馬車行了半刻，在一處巷口停下。顧錦寧隨好友步行入巷。
與巷口的僻靜不同，巷道內林立著許多名叫“某某齋”的鋪子，不時有書生打扮的人進出，還有些婢女書童拿著紙箋尋店家，似在採買物品。
“此處是賣文房用具的？”顧錦寧恍然，遂喃喃道，“我只知曉中正街附近的文房店，竟不知城裡還有這方天地。”
“大街上的高檔鋪子，也只有你們這些不知紙硯貴的公子小姐才會去，這兒的東西，是賣給勞苦大眾的。”程姝瑤揶揄。
兩人走了片刻，程姝瑤停在一家沒有牌匾的鋪子前，挽著顧錦寧眉眼彎彎地道：“到啦，就是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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