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鐵匠聽見喚聲，手中的錘子頓了頓，隨即放下，轉身走向旁邊的矮櫃，從上面取下一個蒙著紅布的物件，遞給顧錦寧。
“我這兒髒，鍋打好後就給您蓋上了。”劉鐵匠解釋道。
這劉鐵匠雖然木訥，但粗中有細，倒是極負責任，做什麼都一板一眼的。
顧錦寧道了聲謝，掀開紅布，便見到一口黃銅製的鍋，鍋口圓潤，大口寬腹，底部有三角，鍋腹處鑲著手柄，中間立著個敞口柱狀物，下通至底，連著一處開口，樣式正與圖紙中所畫的一致。
春桃只知自家小姐要打鍋，卻不知最後打出的形狀如此奇怪，遂小聲問道：“小姐，您是要這樣的嗎？”
顧錦寧點點頭，眸中閃過欣喜，對劉鐵匠道：“多謝您，這物件做得極好。”
聽了誇讚，劉鐵匠也沒顯出多少興奮，指了指鍋下的敞口，說道：“看那圖樣，這裡或許是要放炭火，所以我做的時候，此處用料厚實些，其餘部位較輕薄。”
顧錦寧端詳一番銅鍋，確實如劉鐵匠所言，她不禁更對此人心生佩服。
之前她給劉鐵匠的圖樣中，只標註了需求，至於什麼位置用來做什麼，並未告訴他。劉鐵匠卻能根據圖紙做出自己的判斷，並依此做得更精細，確實與一般的鐵匠不同。
這般想罷，顧錦寧便讓春桃遞上餘下該付的銀錢，哪知劉鐵匠卻擺了擺手，說道：“您之前付的定金，已是綽綽有餘，不必再付了。”
顧錦寧聞言淺笑道：“這是本該付給您的，若您覺得多了，權當是我跟您預支的費用，今後我府中再有活計，我還來找您做。”
劉鐵匠一臉茫然，不知顧錦寧有什麼深意，春桃見狀，忙將銀袋塞進劉鐵匠手裡，說道：“你就當是我們家小姐給你的年錢罷！以後我們來找你打物件，你莫再讓我們等這樣久了。”
春桃這副潑辣的性子，倒教劉鐵匠覺著過意不去，遲疑著收下了錢袋，又解釋道：“不是我故意拖著小姐的活兒，只是接的活計，都是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沒得加塞兒的道理。”
“同你說話真是累。”春桃嘀咕一句，瞪了劉鐵匠一眼。暗自腹誹這人也就是手藝好，否則如此不知變通的性子，還不把客人都氣跑了。
“年後若我有需，會再來找您。”顧錦寧對劉鐵匠笑著說了句。
劉鐵匠點頭應承了，也沒太在意，只當是一句客氣話。
跟劉鐵匠告了別，顧錦寧便讓春桃端著新打的鍋，鬆快地返程回府。
待到了嫻錦軒後，夏菱早翹首盼著，顧錦寧剛踏入屋子，夏菱便迎上去道：“小姐！快讓奴婢瞧瞧那鍋！”
“就你事多。”春桃嗔了一句，遂將紅布扯開，努努嘴道，“喏，就是這個。”
夏菱湊上前，邊看邊咂舌道：“奴婢還真沒見過這樣式的，程二小姐怎的知曉如此多的新鮮玩意兒。”
見夏菱還想伸手摸，春桃忙拍了她一下，斥道：“瞧瞧就罷了，你還伸手作甚。這鍋子不僅樣式新奇，付的銀子也是新奇，可比咱們小廚房裡所有鍋子都貴了！”
夏菱趕緊縮回了手，小聲問道：“小姐花了多少銀子？”
春桃伸手比了個數，夏菱頓時瞪圓眼睛，嚥了咽口水，悄悄覷了眼一旁的顧錦寧。
“不過是口鍋而已，不必這樣小心翼翼的。”顧錦寧失笑，遂將脫下的裘氅遞給春桃，“付的那些銀子，是給劉鐵匠這個人，並非是鍋本身的酬金。”
夏菱收起裘氅，聞言頓了頓，轉頭問道：“小姐，莫不是您還真有別的活計，要找劉鐵匠做？”
顧錦寧點點頭，沉吟道：“我是這樣打算……不過，一切還要與姝瑤商量後，才能決定。”
“依奴婢看，那劉鐵匠跟個木頭似的，今兒您說的，他定是當您在客氣了，這銀子您給了，也相當於沒給。”
春桃一邊喋喋絮叨著，一邊給顧錦寧斟茶，心裡還是有些心疼那些多付的銀子。
“你真是學會管家了，”見她這副稱職掌家的模樣，顧錦寧輕笑一聲，調侃道，“讓你尋親事，你可尋著了？”
一聽提起這茬，春桃就渾身不自在，忙將茶杯放在桌上，道：“小姐，我去看看炭盆。”
說著，春桃便匆匆出了屋，惹得夏菱大笑道：“小姐，您可算找著治春桃姐姐的法子了！”
顧錦寧也是笑著搖頭，春桃對差事都很上心，做事也負責，唯獨對親事總是避而不談的態度。
幾次探問下來，也沒有什麼進展，顧錦寧甚至還跟幾個丫鬟打聽過，春桃平日可有對哪個小廝特別熱絡的。卻未曾想，所有丫鬟皆說，春桃對府裡的下人都是公事公辦的，整日只圍著中饋差事，要不就是在嫻錦軒裡，活脫脫是最稱職的大丫鬟。
顧錦寧知曉後，便時不時地尋些藉口，今日讓春桃去買個胭脂，明日讓她去買個水粉，盼著春桃能出府去轉轉。頭兩回春桃還茫然地照做，次數多了，她也覺察出，自家小姐這是在給她找機會見人，後來顧錦寧再讓她去，她怎麼也不肯去了。
如此一來，倒真教顧錦寧只能乾著急了。
夏菱也知顧錦寧操心春桃的親事，圓眼睛轉了轉，便笑著道：“小姐，春桃姐姐向來臉面薄，您看咱們府上哪個小廝合適，直接讓春桃姐姐嫁過去便是，不然要是讓她自個兒選，怕是要當一輩子老姑娘了！”
“那哪兒成？”顧錦寧蹙眉，正色道，“春桃雖然是我的丫鬟，可你們的親事，都該你們自個兒做主，即便再急著嫁人，也得挑個稱心的。”
“奴婢家中遠親姐姐，也是在城裡給大戶人家做丫鬟的，前些日子奴婢聽說，她已經被主子許配給小廝了，那小廝據說長得醜陋，可主子做的決定，丫鬟哪有說不的份兒，奴婢的姐姐即便再不願，最後還是嫁過去了。”
夏菱晃著腦袋，頗為感慨：“這也就是奴婢們跟著您，才有不一樣的待遇。”
顧錦寧怔愣，細細想來，似乎各府中都是這樣的規矩，反倒是她與旁人不同。
許是被程姝瑤的胡言亂語影響了，她對自己與旁人的不同之處，竟是絲毫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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