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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獄焚心

子時初,御書房內燭火通明。皇帝捏著陳御史呈上的賬本,臉色陰沉得可怕。蕭清歡站在一旁,素白的衣袖上繡著的銀線鳳凰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宛如展翅欲飛。

“李準啊李準,”皇帝將賬本重重拍在案上,“朕敬你是開朝元老,處處容讓,你卻敢騙朕!”

蕭清歡適時地遞上一杯香茶,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慮“陛下息怒。或許李大人並不知情?畢竟虎毒不食子”

“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罷,”皇帝冷笑一聲,“他教子無方,便是大罪。傳旨下去,著大理寺徹查李勉貪墨一案,李準暫免入朝,在家思過。”

“陛下英明。”蕭清歡垂眸掩去眼底的鋒芒,“不過臣妾聽聞,李大人素有聲望,若是驟然問罪,怕是要引起朝堂震動。不如先讓他體面些?”

皇帝抬眼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清歡,還是你想得周全。”他轉頭對王承恩道,“傳朕口諭,賜李準‘閉門思過’的旨意,著錦衣衛嚴加看護丞相府,未經宣召,不得出入。”

王承恩領旨而去。蕭清歡望著皇帝案頭攤開的《蕭楚政要》,指尖輕輕劃過“親賢臣,遠小人”的批註,忽然輕笑出聲“陛下,這雨怕是要下整夜了。”

皇帝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窗外暴雨如注,遠處的宮殿飛簷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他輕輕將蕭清歡攬入懷中,卻沒看見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正緩緩攥緊了一方繡著牡丹的絲帕——那是今早李準在朝堂上彈劾她時,她隨手扯下的簪子流蘇。

巳時三刻,大理寺獄的腐草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蕭清歡隔著鮫綃面紗,看著牢卒用生鏽的鑰匙開啟第三重鐵門,門軸發出吱呀聲響,驚飛了樑上幾隻蝙蝠。

“娘娘,李勉關在最裡間。”獄丞弓著背,聲音裡帶著討好,“那小子骨頭硬,前幾日還喊著要面見陛下,直到上了夾棍才肯動筆寫供狀。”

石牆上的油盞忽明忽暗,照得蕭清歡的影子在磚牆上搖曳不定。她踩著積水走到牢門前,只見李勉蜷縮在草堆裡,原本白皙的面孔腫得不成樣子,左眼眶烏青,嘴唇裂開數道血口。

“李公子。”蕭清歡開口,聲音輕柔如春日溪水,“本宮昨日見了陛下,他說若你肯指認父親縱貪,便可留你全屍。”

李勉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卻又很快被怨毒取代“你你這毒婦!我爹清正廉潔,怎會”

“清正廉潔?”蕭清歡輕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卷宣紙展開,“這是你親自畫押的供狀,上面寫著你每月送二十兩黃金入丞相府,還‘感激父親教誨’。李公子,你說若是將這供狀公之於眾,滿朝文武會信你,還是信你這副狼狽模樣?”

稻草在李勉身下發出細碎聲響,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位鮮血“你早就布好了局從廬州的賬本開始”

蕭清歡轉身欲走,忽聞隔壁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她挑眉示意獄丞開門,只見李準披頭散髮地坐在石床上,腳踝上的鐐銬深深嵌入皮肉,卻仍挺直腰背,宛如一尊鐵鑄的雕像。

“蕭娘娘大駕光臨,老臣有失遠迎。”李準的聲音沙啞如破鑼,卻帶著刺骨的冷意,“可惜這裡沒有清茶,只有隔夜的餿水。”

蕭清歡示意拓跋蘭圖放下食盒,裡面擺著精緻的蜜漬梅子和粟米糕“李大人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只要你在謝罪折上按個手印,陛下念及舊情,或可免你死罪。”

李準盯著食盒,忽然發出一陣狂笑,震得牆皮簌簌掉落“你以為老夫會像犬子那樣屈打成招?當年太祖皇帝親賜的‘鐵券丹書’還在丞相府祠堂供著,你敢動我?”

蕭清歡俯身湊近,面紗下的眸光似淬了冰“鐵券丹書?李大人可知,三日前那場大雨,丞相府祠堂不慎走水,什麼丹書鐵券,早成了泥燼。”

李準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他踉蹌著撲到牢門前,鐵鏈嘩啦作響“你你竟敢褻瀆太祖遺物!陛下不會饒了你!”

“陛下?”蕭清歡指尖劃過他蒼老的面頰,“陛下今早還誇本宮賢德,說江南蝗災之事,全賴本宮舉薦人才。李大人,你看這蕭楚的江山,究竟是誰在做主?”

未時初,御花園的牡丹亭內,皇帝楚翎捏著蕭清歡遞來的供狀,指尖在“縱子貪腐”四字上反覆摩挲。遠處傳來黃鸝的啼鳴,與亭外流水聲交織成一曲詭譎的樂章。

“李準畢竟是三朝老臣”皇帝蹙眉,“若真定了他的罪,怕是要寒了忠臣良將的心。”

蕭清歡輕輕替他整理衣襟,袖口的珍珠墜子蹭過供狀,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陛下還記得去年冬天,李準在朝上指責您‘沉迷享樂,荒廢朝政’嗎?當時滿朝文武皆不敢言,唯有他敢當面讓您下不來臺。”

皇帝眼神一暗,往事如潮水般湧來那日他不過多添置了兩盞琉璃宮燈,李準便以“暴殄天物”為由,足足彈劾了半個時辰,讓他在眾臣面前顏面盡失。

“可是”皇帝仍有疑慮,“若無真憑實據,怕是難以服眾。”

“陛下難道忘了?”蕭清歡從袖中取出一塊焦黑的木牌,“這是從丞相府祠堂廢墟里尋到的,雖已燒得看不清字跡,但滿朝文武都知道,李家有太祖親賜的鐵券丹書。如今丹書不翼而飛,李準百口莫辯。”

皇帝盯著木牌,忽然想起今早王承恩密報丞相府的火勢來得蹊蹺,分明是從祠堂後側的柴房先燒起。他心中一凜,卻終究沒說出口,只是將供狀往案几上一壓“傳旨吧,著刑部議罪,三日後朝堂公審。”

蕭清歡垂眸行禮,指尖卻在袖中攥緊了一方帕子——那是今早親自去火場“尋”到的木牌,實則是從庫房找的陳年舊木,用桐油燒出焦痕。她抬眼望向天邊翻滾的烏雲,忽然輕聲道“陛下聞見了嗎?遠處有蝗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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