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水戰
湖底水波一動, 浮起大片大片的血色。
只是這一次,血液並不屬於沈乘月。
她藉著一片血霧的掩飾潛遊過去,從身後割破了一個人的喉嚨, 血色迅速彌漫開來,讓她在偏涼的水底下感受到被一團溫熱包圍。
大片大片的人血是熱的,這從繡花時指尖被紮破溢位來的那一點血液上可感覺不出來, 沈乘月一邊殺人一邊胡思亂想。
眾追兵試圖聽聲辨位, 但水花翻湧聲不一定屬於敵人,也可能是自己人發出來的。倒是沈乘月方便得很,她孤身一人, 在被血色蓋滿的湖面下,她只要聽到聲音, 就直接出手進攻。
是她把這些人騙進來的,陸地上她殺不了那麼多人, 那就練好水戰再捲土重來。
沈乘月彷彿一條敏捷的遊魚, 腰肢一擺, 就在水下躥出一段距離, 有人發狠,要用長刀砍她, 卻估錯了水的阻礙,動作被迫慢了幾拍, 被她遊刃有餘地躲開。
在場沒有人熟悉水戰,太平年間,誰沒事會練習這東西?
當然,閑極無聊的沈乘月除外。
誰能想到,迴圈前她還連游水都不會呢?
她今日沒有帶沈瑕過來,自己孤身迎戰這些人。不過二妹每天都太危險, 她不可能永遠盯著她,總要想出個法子來。
沈乘月將人一刀斃命後,雙腿踢水,浮出湖面換氣,她今日穿了一襲紅衣,從略顯幽暗的湖底仰望過去,她沐浴著天光的模樣竟有些夢幻,身姿柔韌,濕發和衣服貼在背上,勾勒出腰身,像出水芙蓉,又彷彿一尾傳說中的美人魚在水中優雅曼妙地起舞,時不時探頭出水面好奇地張望一眼陸地上的世界。
可惜,湖中眾人此時此刻實在無意將這般美好的意象套在她身上,他們看她的眼神,更像是看到一隻隨時要擇人而噬的鮫鯊。
沈乘月這一露頭,岸邊守著的人立刻數箭齊發,向她直射而來,她卻已經迅速換了氣,腰肢用力,一個翻滾,又沒入了湖水,動作敏捷而矯健,完全沒給弓箭手留下任何機會。
箭矢沒入水中後,又一片血霧浮上,岸上人正問了一句“射中了嗎”,就見一具屍首浮了上來,不是沈乘月,而是他們自己人。
沈乘月深知水戰最重要的就是呼吸,她在水中穿梭,見有人想上去換氣,便將在屍首身上摸出的套索一擲,扯住那人腳腕,硬生生要把人拖下湖底,他的同伴急忙持刀來救,反被她欺身而上,在水中一個鷂子翻身,於他肩上輕輕巧巧地一踩,手中栓著人的套索又在他頸間繞了一圈,將他和同伴一道拖住。兩人對一人,他們似乎已經看到了勝算。
沈乘月卻早有準備,她從家裡帶出來一包很重的金子,扔在湖底,以長長的絲線系在腰間,需要用的時候,就收緊絲線,比如此刻,她並不費力地把身如浮萍、無處借力的兩人拉下了湖底深處。
兩人不斷踢騰掙紮,識些水性的人都知道,水下只要有人搗亂,不肯讓人浮上去,那潛遊的人再怎麼壯碩也很難掙脫,沈乘月一個人就能造成很大的麻煩。
兩人身體開始抽搐,心跳變得緩慢,隨著口鼻冒出陣陣氣泡,又漸漸不動了,沈乘月仰首望著他們撥出的最後一隻氣泡緩緩向湖面上飄去,湖底下,連死亡都這樣悄無聲息。
湖底的一切幾近靜默無聲,追兵視線受阻,心下都有些不安和壓抑,不知她何時又會出現在何人的身後。這種不安隨著時間慢慢堆積,讓他們無法驅散內心的恐懼。
她在水下顯得太過可怖,常常哪邊的水花激烈地晃上一晃,他們再追過去時,就只能看見同伴的屍首。
沈乘月手中重鐵小刀收割了一條又一條人命,她再度上浮換氣時,嗅到了愈加濃重的血腥味。
追兵中也有人成功浮上水面,立刻呼喊岸上的同伴滾下來幫忙。
一群人尋到沈乘月的蹤跡,立刻游上前圍攻,她似是不敵,且戰且退,眾人連忙追上,在她背後放著冷箭,奈何水中箭矢的準頭、速度都大不如前,被她輕輕鬆鬆躲過。偶有躲不過的,她看在眼裡,抬手一拍,像拍蒼蠅似的把箭拍掉了。
眾人越追越遠,直到水草絆住了他們的步伐,才發現她是刻意把人往水草群裡引。他們急急俯身用手中的兵刃去割那纏住腳腕的水草,慌亂中又被她收割了幾條性命。血色彌漫開來,讓大家視野更差。有幾人不熟水性,沒有把握好換氣的時間,此時被水草困住,沒能及時掙脫,又生生淹死在湖底。
眾人既驚又怒,此時剩餘不過十人,有人萌生了退意,有人則怒氣上湧,定要殺她報仇。
他們本就不是什麼正規兵士,此時起了分歧,在水裡又無法好生溝通,連忙打著手勢示意大家先浮上水面說話。
大家眼睜睜看著領隊浮上水面的那一霎,被迎面而來的一支箭矢釘穿了眼窩,向後仰倒,再度給被染成暗紅色的水面新增了一層色彩。
射箭的人自然是沈乘月,岸上的人都下水了,她就趁亂摸上了岸,撿了大家遺落在此的弓箭,守株待兔。
從追兵下水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回去。
原本在岸上守她的人,見水裡有人冒頭還需要辨認一下,她卻不需要,水下於她而言都是敵人,誰浮上來就殺誰,動作迅捷,辣手無情,殺得又狠又快。
餘者頓時陷入兩難,待在水下要被淹死,冒頭則要被射死。
眾人對視間,眼看再也撐不住了,咬了咬牙,終於決定拼了,幾人同時冒出頭去,換氣後立刻躲回水中,向岸邊潛遊而來。
沈乘月不慌不忙,拉弓瞄準,彷彿在玩一個遊戲。她剛剛把人都引到了湖心,此時游回來必然要換氣不止一次,誰敢冒頭就殺。有人聰明些,往反方向遊,賭她離得遠了,準頭就不行。可惜小聰明抵不過千錘百煉的箭術,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在湖裡,成了魚蝦水草的養料。
沈乘月看了一眼湖面上支出的一支蘆葦管,笑了一笑,再度拉弓,射向蘆管正下方,隨著水波一動,又是一抹紅翻湧上湖面。
如果他們追殺時曾表現出哪怕一絲對她的不忍,她便不會趕盡殺絕。
她殺死最後一個追兵,站在湖邊,望著湖面,直到它徹底安靜下來。湖邊垂柳枝條輕擺,陽光透過柳葉細碎地落在她身上,有夏蟬在懶洋洋地鳴叫,不遠處有一道堤壩,倒映在水面上,構成了盛夏當中最美好不過的一幅風景。
沈乘月揉了揉因拉弓時過度用力而在顫抖的手臂,數了數今日戰績,三十六人,算是目前為止她一口氣能殺死的上限了。
正面力量不敵時,就要學會利用身邊的環境,比如今日水戰。
她坐在湖邊,倚在一棵柳樹上,看著血色逐漸散去,湖面又恢複了清澈,血腥氣也盡數散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今日只是太平盛夏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沈乘月把岸上留下的弓箭等物也一一拋進湖水,又癱在地上,雙臂展開,試圖把自己曬幹,曬了一會兒,又給自己翻了個面。
盛夏的陽光很足,她穿得又輕便,衣服很快就幹得差不多了,此時,遠處恰有一攤販推車經過,“砂糖綠豆冰”的吆喝聲遠遠地傳入她耳中。
於是她起身,沒心沒肺地去追那賣綠豆冰的小販了。
離開前,她認真思索了一個問題。
湖底那包金子到底還要不要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