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金風起 去邪勿疑
雲鶴回來時, 帶了一身風。
雕花木門正大敞著,蘇以言就著幾盞搖晃的豆燈正寫著什麼。雲鶴見她像是聽見了自己腳步聲,猛地一抬頭發現自己回來了, 擱下筆站起身來,便是邁著碎步往內屋去取了披袍。
待她從內門踏出, 雲鶴行踏進門檻, 她上前去給雲鶴披上時, 見他手上還撚了一封信, 正欲問,被雲鶴截了話:“多謝表妹, 但伺候我這些事自有子星他們做,夜風涼,怎地不關門?”蘇以言卻不理他, 只湊他面上一樣問:“風起大了, 哥哥單薄,沒受涼吧?知道的,當哥哥心疼我,不知道的,只當哥哥疏遠我。我做妹妹的, 如何不能給哥哥披個袍子?”
雲鶴拉住披袍帶子往後移了半步,二人相距僅僅一尺,對視一眼,噗嗤笑出了聲。蘇以言問:“哥哥手上的信, 可是先前說葉知州回的?”
雲鶴搖頭, 順手遞給蘇以言,道:“吳員外給的。”
蘇以言坐回桌子旁,將筆墨往一邊擱了, 才開始拆信。
信箋上沒有別的署名,只能拆開一看。
她拆信時十分專注,雲鶴不自覺便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待蘇以言拆好後,抬頭望見的便是雲鶴那出奇溫柔的目光,然後見雲鶴迅速地轉了頭過去,盯著她用鎮尺鎮住的紙。
蘇以言睫毛撲閃,她也不打算拆穿他,自顧自地展開紙,讀道:“賢侄,見此信,速回東京,方平安。信下方沒落款,只蓋了一個姓氏章——‘蔡’。”
雲鶴方才一直盯著蘇以言筆下的紙看,也不好意思出手入拽過來,只遠遠隔著想看蘇以言寫的是什麼?沒想到,是蘇家那晚的經過,透過抓住的內奸口供以及另一個蘇家管事之口述所湊出來的,條理清晰,脈絡分明,字字有證據。
他贊嘆不已。
“表妹,你真的做得很好。”
蘇以言放下那封信,不避不躲地捱上雲鶴視線,她很享受雲鶴對她的肯定,彎了眉目,嘴角微翹,笑眯眯得意道:“哥哥謬贊,只是想讓哥哥知道事情始終與明細,免得被哄騙了。”
“也只有你能……”哄騙我。後面的話雲鶴嚥了回去。
惹得蘇以言“嗯?”了一聲,見雲鶴咳嗽了兩聲,倒了湯遞他嘴邊,雲鶴就著她的手用了,臉色稍好看些,蘇以言不由得嗔怪道:“出門一趟,又受了涼。”
雲鶴不答,只轉移了話題,伸手將那張箋紙移到自己面前,“今夜那吳多前來投誠,言這封信是他的誠意。”
蘇以言立馬聯想到了,她瞪著圓且明亮的眼眸,“這封信莫非是,蔡家人寫的?寫給蔡家衙內的?”
“應是了。”雲鶴應。
“他這‘誠意’是什麼意思?”蘇以言疑惑,“截了蔡家的信……”
蘇以言轉動眸子,思考半晌,朗聲說:“我有一個猜想,哥哥。”
敲門聲和雲飛的聲音同時響起了,蘇以言的話剛落地,就聽見雲飛在外面說:“郎君,亥時一刻已過了。”
他聽雲鶴說‘進來’,便收了傘推開門,傘上殘留的雨珠子順著柄滑落。
“外面又下雨了。小娘子,小的已遵郎君的吩咐,將隔壁院子收拾好了,東西應都俱全,小娘子若覺得什麼缺了,盡管使喚小的。”
夏汛漲完了,這場雨一下離涼秋也就沒幾天了,那些把腦袋栓在褲帶上的河道衙門該松一口氣了。
可有人輕松,有人還是在焦愁,姚佑從衙門出來的時候依舊愁眉不展。
只因——葉初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災民救濟了,局勢穩定,那徐安不到兩日便火速結了案,認定那馬知縣是見桐廬堤壩毀壞,他身為知縣是大罪,故而自縊而亡,曾和葉初結過樑子,死了都要拉葉初下水。徐安上了奏疏,又請吏部放官員來知縣。
那馬知縣家的孩兒聽說其父乃自縊,心中悲痛萬分,不接受,於是又上門來找葉初,不知道二人說了什麼,第二日葉初病便變得更加嚴重了。
徐安果然如他所說那般,將葉初摘出來了,這事,他姚佑欠了徐安一個大人情。其他的事都一片“欣欣向榮”之態,唯獨葉初的病就不見好,這可愁煞了姚佑啊。
今兒竟昏迷不醒了,將姚佑嚇得不輕。
他忙差使人去尋良醫來,桐廬遭了災,縣城裡百姓雖萎靡,各樣行業也在井然有序進行下去,故而想尋個郎中來不算難事,但庸醫多,良醫少。
葉初昏迷兩日,他差人找了數十個郎中,但葉初病情依舊沒有起色,將他焦慮得起了滿嘴的燎泡,食不下咽,寢不安眠,一天塞一天的憔悴,此刻他正躺著,熱毛巾敷著額頭緩解頭疼。
而正在此刻,一個人影匆匆跑進來。姚佑將目光移過去,發現是陳文一臉焦急地跑進來。
姚佑憂心如焚好友的病情,本就怔怔的,沒心沒緒,又聽陳文聲音沉悶,說——災民出事了。
他眼前一黑,險些學了葉初一般暈了過去,還好陳文反應快,接住了他,他才慢慢借了力站起來,腿卻是軟的。
站起來後又聽見一個親兵跑進來,是來請示命令的,只聽他大喊道,“倉司,難民一行有人帶頭鬧起來了,抓還是不抓?”說完看了看姚佑臉色難看,但還是猶豫道:“還有一件事,外面來了一行公人,說是清溪衙門的,奉通判老爺的命來捉拿嫌犯蔡易,讓衙門排人協助。”姚佑剛借的力鬆了,險些一口氣沒上來,還是倒了下去,留陳文和親兵驚慌,面面相覷,陳文最先反應過來,喝道:“別傻站著,去找郎中來。”親兵唱諾往外跑去。
次日,雲鶴便坐於縣衙間一旁聽審。可把陳知縣驚嚇了,陳知縣一邊強撐著,一邊審問那跪在地上的蘇艾。
蘇齊站在一旁做證。
那蘇艾死不改口,一口咬定說那坐著的雲通判的表妹是去歲被抄家的女郎君,惹得通判一臉不快。
陳知縣察言觀色,只從簽筒中淘出一根來,又將眼睛偷瞟向雲鶴那方,見人微不可察地點頭了,忙將這簽子像燙手山芋一般甩了出去,一拍驚堂木,“給本官打。”
蘇艾捱了二十棍,便再也撐不住了,一字一句往外交代道,還沒交代完,便一頭昏死了過去。
雲鶴活動了一下手指,把握著陰陽環,陳知縣心領神會,“潑。”
被涼水一驚,蘇艾一下清醒,又交代出了一些,直到交代完全,衙役把著蘇艾的手指畫了押,陳知縣才皺著眉頭吩咐人把人帶下去,好生看管。
雲鶴站起身來,只聽外面又哄鬧道,像是百姓嘈雜的交談聲,那門子領著押司一臉喜色快步行了進來,那押司單膝跪地,稟報道:“回通判老爺,知縣老爺,小人幸不辱命,蔡家衙內已被小人們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