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永恆小蘇一直都喜歡犯病4）
江戶時代，深夜，無限城。
紅眸男子坐在書案後，面無表情一行行掃視著眼前的文字，他腳邊已經堆積起了一大摞還散發著墨水香味的線裝書籍，書案上還放置著更厚一摞還沒有看過的書本材料，有的殘破，有的是嶄新的，俱都是鬼王從市面上搜羅而來。
幾百年下來，鬼舞辻無慘早就習慣於這種作息：夜晚，他盡可能地外出，搜尋青色彼岸花的線索；白日，則在照不到的陽光的地方檢視夜晚收集的資料，希冀能夠找到一兩行跟青色彼岸花有關的內容。
但鬼王到底不是機器，日夜輪轉下來，他的脾氣越發暴躁乖戾，任誰觸到他的黴頭，都要迎接鬼之始祖一日高過一日的怒火。
譬如今天，他才沖著一個死人發了火。
黑死牟一提出那個問題，“對無慘大人來說，有特殊的人類存在嗎？”，鬼王的腦子便時不時飄出一個名字，他對著眼前幾部大部頭越看越心煩，最後竟然叫他瞥見“元曜”這個字眼，鬼之始祖一抬手就扯破了大半本封皮，一通蹂躪之後，整部書已經變成了一坨廢紙，他再用力一擲，紙團便被丟進了面前沒有底部的深淵。
紅眸男人拿手捂住臉，上半身靠在書案上，他還有很多書要看，但他一點都不想看。
鬼的肉體不會疲憊，但精神上的疲憊層層疊疊，已然快到達極限。
就在此時，從手指縫中透出去的視線瞥到一點藍色。
鬼舞辻無慘放下手，一朵藍瑩瑩的花便出現在視野，花瓣纖長彎曲，團團圍住花心，像是一個小燈籠，除了顏色，它在外形上跟尋常的紅色彼岸花一模一樣。
鬼王一時做不出任何反應——他只能順著這朵花一路向上看去，先是捏著花莖的手，再是青色的衣袖，接著是人類披散下來的黑發，最後是那雙熟悉的含笑雙眸。
蘇元曜站在這裡，跟幾百年前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鬼之始祖大腦一片空白，聲帶似乎失去了作用，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把長安的藥肆翻了個底朝天，可是實在找不到，”人類青年嘆了口氣，“這一朵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無慘勉強恢複一點說話的能力：“你——我——”
你怎麼還沒死？
你怎麼找到我這裡來的？
蘇元曜挑起嘴角，他拈起那朵花，在手指間隨意轉著，人則繞過書案，徑直坐進了鬼王懷裡。
鬼之始祖手足無措，姿勢也越發僵硬。
“無慘大人要怎麼獎勵我？”人類舉起那朵花，笑容散漫又隨意，他靠近了一點，直到雙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把您自個兒賠上，如何？”
蘇元曜笑容更大了一點，湊上去親吻鬼王的唇，紅眸男人抖了一下，似乎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境——他第一反應是去夠那朵花，他的情人並不介意，人類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著眼前的惡鬼一副想吃又捨不得吃的模樣，輕聲低笑。
鬼的傳聞便在此後徹底斷絕。
——
日本，戰國時期，夜晚的竹林小徑。
竹葉瀟瀟，風聲細細，月光如一層薄紗，溫柔繾綣地鋪灑在青石路上。
只是對於那個正狼狽癱坐在小徑上的男人來說，此情此景毫不溫柔，也不繾綣，他兩隻手已然齊腕而斷，斷臂只能勉強托住自己的下巴，這才使得頭顱沒有當場掉落，而周身上下破綻大開，眼看著即將被灼熱的日之呼吸斬成一片片血肉碎塊——
重傷的鬼之始祖目眥欲裂，青筋一根根凸出，他身旁的女人一聲不吭，只緊緊攥著和服前襟，眼裡露出一點期盼的微光。
但在這最最關鍵的一剎那，赤發馬尾的劍士表情古怪起來，他手中的刀也沒有繼續往下揮。
竹林裡有腳步聲噠噠噠地向這裡跑來，隱隱伴隨著的還有年輕男子興奮的呼喝聲。
下一秒，一張漆黑厚重的毛皮沖著重傷的男人當頭罩了下去，鬼王顯然極為驚愕，他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也沒能看清楚過來的人是誰，就被一把抱起來，整個破破爛爛的身軀全都裹進了那張深黑皮毛。
“過去的事情，還是不要改動得太過吧。”
鬼舞辻無慘暈頭轉向，他困在厚重柔軟的皮毛內，聽見外面那個讓他心膽欲裂的男人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顯然，鬼之始祖半點都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
扛著鬼王的人類嘻嘻哈哈：“哥，你真是不懂！現在這個時候最好下手了——”
這個年輕男子並未停歇，腳步如風，簡單快捷地從鬼殺隊現任日柱身邊帶走了鬼殺隊追尋千年的宿敵，留在原地的兩人隱約還能聽見鬼王又驚又怒的叫嚷，這叫嚷也很快模糊，看樣子是跑到聲音傳不過來的地方了。
珠世半張著嘴，完全鬧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繼國緣一把刀收回鞘中，轉頭望了望她：“抱歉，小蘇一直都喜歡犯病。”
女人保持著半張嘴的姿勢上下點了點頭，顯然，這只是某種機械反應，她沒搞懂“小蘇”是誰，但估計認同剛剛那一套行徑應當歸屬於“犯病”。
“說起來，”赤發馬尾的劍士略側過身，正對女子，“您知道繼國巖勝現在在哪裡嗎？”
女人又看向他。
男人作出進一步解釋：“他是我的兄長，應該是最近才被無慘變成鬼……對了，他有六隻眼睛，特徵非常明顯。”
珠世的表情越來越一言難盡，放在胸前的雙手攪成一團，看樣子，她認為眼前的劍士病得不比剛剛那個青年輕多少。
鬼之始祖的大本營。
六隻眼睛的劍士打了個噴嚏。
怎麼，成為鬼之後還能感冒的嗎。
黑死牟並未多想，只換了個坐姿，繼續適應自己剛剛生長出來的另外兩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