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意欲不去,又怕賈母疑心,只得勉強出來。她哥哥只得將賈赦的話說與她,又許她怎麼體面,又怎麼當家作姨娘。
鴛鴦只咬定牙不願意。她哥哥無法,少不得去回覆了賈赦。
賈赦怒起來,因說道:“我這話告訴你,叫你女人向她說去,就說我的話:‘自古嫦娥愛少年’,她必定嫌我老了,大約她戀著少爺們,多半是看上了寶玉,只怕也有賈璉。
果有此心,叫她早早歇了心,我要她不來,以後誰還敢收?此是一件。
第二件,想著老太太疼她,將來自然往外聘作正頭夫妻去。叫她細想,憑她嫁到誰家,也難出我的手心。
除非她死了,或是終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她!若不然時,叫她趁早回心轉意,有多少好處。”賈赦說一句,金文翔應一聲“是”。賈赦道:“你別哄我,我明兒還打發你太太過去問鴛鴦,你們說了,她不依,便沒你們的不是。若問她,她再依了,仔細你的腦袋!”
金文翔忙應了又應,退出回家,也等不得告訴他女人轉說,竟自己對面說了這話。
把個鴛鴦氣得無話可回,想了一想,便說道:“我便願意去,也須得你們帶了我回聲老太太去。”
她哥嫂聽了,只當回想過來,都喜之不勝。她嫂子即刻帶了她上來見賈母。
可巧王夫人、薛姨媽、李紈、鳳姐兒、寶釵等姊妹並外頭的幾個執事有頭臉的媳婦,都在賈母跟前湊趣兒呢。
鴛鴦喜之不盡,拉了她嫂子,到賈母跟前跪下,一行哭,一行說,把邢夫人怎麼來說,園子裡她嫂子又如何說,今兒她哥哥又如何說,
“因為不依,方才大老爺索性說我戀著寶玉,不然要等著往外聘,我到天上,這一輩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終究要報仇。
我是橫了心的,當著眾人在這裡,我這一輩子莫說是‘寶玉’,便是‘寶金’‘寶銀’‘寶天王’‘寶皇帝’,橫豎不嫁人就完了!
就是老太太逼著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從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沒造化,該討吃的命,服侍老太太歸了西,我也不跟著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尋死,或是剪了頭髮當尼姑去!
若說我不是真心,暫且拿話來支吾,日後再圖別的,天地鬼神,日頭月亮照著嗓子,從嗓子裡頭長疔爛了出來,爛化成醬在這裡!”
原來她一進來時,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說著,一面左手開啟頭髮,右手便鉸。
眾婆娘丫鬟忙來拉住,已剪下半綹來了。眾人看時,幸而她的頭髮極多,鉸得不透,連忙替她挽上。
賈母聽了,氣得渾身亂戰,口內只說:“我通共剩了這麼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要來算計!”
因見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們原來都是哄我的!外頭孝敬,暗地裡盤算我。有好東西也來要,有好人也來要,剩了這麼個毛丫頭,見我待她好了,你們自然氣不過,弄開了她,好擺弄我!”
王夫人忙站起來,不敢還一言。
薛姨媽見連王夫人怪上,反不好勸的了。李紈一聽見鴛鴦的話,早帶了姊妹們出去。
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雖有委曲,如何敢辯,薛姨媽也是親姊妹,自然也不好辯的,寶釵也不便為姨母辯,李紈、鳳姐一概不敢辯,這正用著女孩兒之時,迎春老實,惜春小,因此,窗外聽了一聽,便走進來陪笑向賈母道:“這事與太太什麼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裡的人,小嬸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
猶未說完,賈母笑道:“可是我老糊塗了!姨太太別笑話我。你這個姐姐她極孝順我,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爺,婆婆跟前不過應景兒。可是委屈了她。”
薛姨媽只答應“是”,又說:“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兒子媳婦,也是有的。”賈母道:“不偏心!”
賈母又笑道:“鳳姐兒也不提我。”
鳳姐兒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尋上我了?”
賈母聽了,與眾人都笑道:“這可奇了!倒要聽聽這不是。”
鳳姐兒道:“誰教老太太會調理人,調理的水蔥兒似的,怎麼怨得人要?我幸虧是孫子媳婦,若是孫子,我早要了,還等到這會子呢。”
賈母笑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鳳姐兒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
賈母笑道:“這樣,我也不要了,你帶了去罷!”鳳姐兒道:“等著修了這輩子,來生託生男人,我再要罷。”
賈母笑道:“你帶了去,給璉兒放在屋裡,看你那沒臉的公公還要不要了!”
鳳姐兒道:“璉兒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兒這一對燒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罷。”說的眾人都笑起來了。
丫鬟回說:“大太太來了。”王夫人忙迎了出去。
話說王夫人聽見邢夫人來了,連忙迎了出去。
邢夫人猶不知賈母已知鴛鴦之事,正還要來打聽資訊,進了院門,早有幾個婆子悄悄的回了她,她方知道。
待要回去,裡面已知,又見王夫人接了出來,少不得進來,先與賈母請安,賈母一聲兒不言語,自己也覺得愧悔。
鳳姐兒早指一事迴避了。鴛鴦也自回房去生氣。薛姨媽、王夫人等恐礙著邢夫人的臉面,也都漸漸的退了。邢夫人且不敢出去。
賈母見無人,方說道:“我聽見你替你老爺說媒來了。你倒也三從四德,只是這賢慧也太過了!
你們如今也是孫子兒子滿眼了,你還怕他,勸兩句都使不得?還由著你老爺性兒鬧。”
邢夫人滿面通紅,回道:“我勸過幾次不依。老太太還有什麼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兒。”
賈母道:“他逼著你殺人,你也殺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婦本來老實,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哪不是她操心?你一個媳婦雖然幫著,也是天天“丟下笆兒弄掃帚”。
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減了。她們兩個就有一些不到的去處,有鴛鴦,那孩子還心細些,我的事情,她還想著一點子,該要去的,她就要了來,該添什麼,他就度空兒告訴他們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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