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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他因我而死

時至傍晚,太陽臨近落山,小旅館變得熱鬧起來。

A班學員們總算趕到了落腳點,他們就跟過新年一樣喜氣洋洋,一個個互相打鬧著走進溫泉,泡在浴池裡不肯出來。旅館老闆也笑開了花,沒想到旅遊季剛開始生意就如此紅火,今年肯定能大賺一筆。

伏見鹿被樓下鬧哄哄的動靜吵醒,他也睡得差不多了,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感覺全身哪哪都痠疼,心想果然睡在榻榻米上不如睡床舒服。

他一抬頭,就見源玉子縮在被爐對角,一臉做賊心虛的樣子。

伏見鹿正琢磨著她又在抽哪門子風,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門外忽然有人敲門:“玉子同學在麼?”

源玉子嚇了一跳,她慌忙鑽進被爐裡面,聲音悶悶地說道:“不在不在!”

伏見鹿一頭霧水,他掀開被子,只見源玉子用土下座的姿勢趴在裡面,把臉埋在胳膊肘裡縮成一團:“你幹什麼壞事了?”

“噓!”源玉子豎起手指,示意伏見鹿別說話。

後者不明所以,起身去開門。

白田政宏身穿浴衣,叼著根菸,正站在門外搓手跺腳,顯然是還沒緩過勁來。他剛才跟警校那邊通了電話,校方已經派大巴來接人了。趁著這個空擋,他有些話想跟這兩名學員聊聊。

見開門的是伏見鹿,他詫異地挑眉,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在心裡感嘆年輕真好啊,別人勤勤懇懇工作十年,都不如這傢伙隨隨便便泡到警示監的女兒……

“方便聊兩句麼?”白田政宏往房間裡瞥了一眼:“不打擾吧?”

伏見鹿光看他表情,就猜到他誤會了什麼,主動開口解釋反而會越描越黑,索性不如坦坦蕩蕩請人進來:“方便,請進吧。”

臥室裡暖洋洋的,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白田政宏掃視一圈,源玉子正趴在被爐邊探頭探腦,見有人進來,又立馬縮了回去。

他盤膝坐在榻榻米上,清咳了一聲,張口欲言,卻又沉默下來。

伏見鹿主動詢問了一聲,白田政宏這才沉著臉開口道:“有些話實在難以啟齒……”

“嗯。”

伏見鹿並未催促,他坐在被爐邊自顧自剝起了橘子。源玉子透過被爐縫隙偷窺,心中暗暗催促白田教官快走快走。

指尖香菸緩緩燃燒,一截香灰落在榻榻米上,白田政宏回過神來,從浴衣口袋裡取出了三樣東西,放在了地上。

一枚長滿了綠色銅鏽的彈頭、一把生鏽的警槍,以及一個老舊的黑色筆記本。

“誒?!”

源玉子驚叫一聲,猛地抬頭,撞到了桌板。被爐震了一下,伏見鹿被撞到了手肘,剛剝好的橘子沒拿穩,滾落在榻榻米上。

源玉子顧不上頭疼,她像倉鼠一樣四腳著地快速爬行,湊近了盯著地上的那枚彈頭,眼睛都成了鬥雞眼:“莫、莫非……這就是骸骨上的子彈?但是為什麼?白田教官您為什麼要把它偷走?”

白田政宏露出苦澀的笑容,那張古板的臉總算有了些許脆弱。

他深吸一口煙,在撥出煙霧時,艱澀的說道:“其實,我認識他……”

“欸欸欸!!!”

源玉子猛地抬頭,瞪大了眼睛,心說不會吧?不會白田教官也殺過人吧?她的警校生涯竟然是由兩個殺人教官負責的嗎?!

她一驚一乍太過鬧騰,白田政宏不得已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是我殺的……”

他頓了頓,總算把如鯁在喉的那句話吐了出來:“但卻是因我而死。”

“什麼意思?”源玉子一臉茫然。

伏見鹿靠在被爐邊,又重新剝了個橘子。如此大型吃瓜現場,沒有點小零嘴實在是太過可惜。在犯人自白的時候吃零食,才是觀看懸疑片的正確開啟方式啊!

“他叫夏目四郎,”白田政宏輕聲細語,將埋藏已久的心事娓娓道來:“曾經是一家居酒屋的老闆。”

源玉子想起了什麼,正準備開口詢問,卻聽白田政宏繼續說道:“大概在八年前吧,夏目四郎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出現嚴重下滑,經常忘記自己要做什麼,就連去賭馬場買了票券,都忘記了兌獎。”

“家裡人帶他去了醫院,經過檢查,確證他得了阿爾茲海默症……通俗點說,就是老年痴呆。”

“他開始忘記事,忘記人,忘記吃飯,甚至忘記了怎麼說話。家裡子女常年在外工作,所以每一次都是由我去找回來。”

“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小鎮交番的小巡警,每天的工作不是幫忙找回阿貓阿狗,就是把到處遊蕩的四郎先生送回家。”

“當時我很厭煩這種枯燥的工作,下定決心要申考進刑警隊。但偏偏每次在我學習的時候,都會有居民報案說‘夏目先生又走丟啦’……沒辦法,我只能放下課業,在小鎮裡到處找他。”

“有一天,他跟我說,他想要去爬山。我很不解,沒有當回事。後來我才知道,他也跟家裡人說過同樣的話,而他的家裡人同樣也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隨著時間流逝,他越來越糊塗,變得什麼都記不住。”

“我當上刑警後,偶爾回小鎮看望他,他依舊不停地念叨著‘爬山、爬山、爬山’……家裡人都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天天要爬山。”

“直至某一天,他在山裡失蹤了。和他一起不見的,還有我的警槍。”

白田政宏痛苦地低下了頭,臉上的苦澀再難掩飾:“很蠢吧?我竟然被一個老年痴呆患者偷了槍。”

電被爐發出噼啪聲,他手上的一根菸抽完了,菸蒂還在指尖顫抖著。

房間內陷入靜默。

良久,源玉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可是,他為什麼要偷槍去山裡自殺呢?”

白田政宏又點了一支菸,像是卸下了一身包袱:“這麼多年來,我也不理解,甚至怨恨過夏目四郎。但後來,我想明白了,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我不希望有學生重蹈覆轍,所以才組織了這場畢業考試。”

“如果他還活著,現在應該已經76歲了吧?”

“可能是命運使然,我在山裡遇見了他的骸骨。四郎先生留下了一本日記,讀完之後,我才決定向你們坦白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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