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響起貓叫之後,二叔立馬轉頭出了屋子,我也趕緊丟下梳子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跑了出去,我總不能頂著這一頭狗舔了一樣的頭髮跑出去吧?等我到外面的時候,三叔還有我爸他們正在驅趕那些貓,果不其然在二叔進了我的屋子之後那些貓立馬鑽了空子的開始朝著我爺爺的遺體撲去。
二叔慢步的朝著那邊走去,當二叔靠近的時候,那些貓又開始了逃竄,形勢一下子就恢復了原本的樣子,二叔坐在爺爺的遺體之前,那群貓回到了院牆上房頂上。
它們定然是畏懼二叔的,同樣的,它們的不甘心也是寫在臉上,那一雙雙綠色的眼睛如同幽靈一般盯著院子中的二叔。我知道他們會徘徊一晚上,在天亮的時候離去。
院子之中除了家人之外不乏還有親近的鄰居和三叔的馬仔,此時大家看二叔的眼神都不一樣,如同看一個仙人一般,這或許讓三叔非常的不爽,他冷哼了一聲踹了老黑一腳道:“看什麼看?要不以後你跟他一起玩?”
“三哥,那不成。”老黑訕笑道。
“我們走!”三叔道。
三叔帶著他的人離開了,看著他離開的影子我心中越發的不安,我現在已經不奢求去改善三叔和二叔之間的矛盾關係,我只求三叔不要搞事情就可以了,可是目前看來三叔似乎心裡在憋著一股子氣,以他的性子來說遲早會爆發出來,我怕到那個時候才真的是一發不可收拾。
三叔他們走後,院子裡恢復了安靜,幾個要好的鄰居都想來跟二叔說幾句話,我估計他們都非常好奇二叔到底用什麼功力能讓這群發瘋了的貓嚇成這樣,但是二叔坐在那裡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樣,他的氣質又冰冷而淡然,搞的大家都不敢接近他,過了一會兒時間太晚鄰居們也便都回了家,我相信很快二叔就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一個有著特殊本領又看似城府極深的人,足以讓任何人對他產生好奇之心。
我爸慢慢的走到了二叔的面前,他遞給了二叔一支菸道:“長生,以前的事情是爹孃做的不對,如今他們都走了,該放下的就放下吧。這裡畢竟是你的根。”
二叔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我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屋子。
“二叔,我爸說的沒錯,爺爺奶奶都走了,有些事還是不要太過計較,父母把自己孩子送人是不對,可是反過來想想,如若不是太困難,哪個做父母的捨得把自己的孩子送人呢?而且你現在過的挺好,還有一身的本領,我倒是感覺你活的挺精彩,像我,一眼就可以看穿自己的未來。”我道。
二叔睜開了眼,他看著我,在那一刻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無以倫比的冷意。
“那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並不是歇斯底里,可是這句話卻如同驚雷一樣的震在我的耳朵裡,之後在我的心房炸開,在這一瞬間,我甚至有點心疼眼前這個二叔。
他到底經歷了過什麼絕望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張了張嘴,想勸他一句只有風雨過後才能見彩虹,他的經歷才導致了他如今的成就,可是這句話我終究是說不出來,好在我從二叔的眼睛裡並沒有看到太多的恨意。
我再次的嘗試還原二叔的經歷,我發現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給出答案的問題:爺爺當年親手把二叔推進了一個火坑當中,雖然在這個火坑裡二叔涅槃重生。這時候的二叔到底是該恨爺爺,還是該感激爺爺?
我不想再跟二叔談論這個沉重的話題,我生怕二叔一怒之下我們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點微薄的叔侄關係便會蕩然無存,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我問二叔道:“二叔,剛才我在梳頭的時候你救了我,你看到那個女鬼了嗎?”
他點了點頭。
“你肯定能對付她,為啥沒把她收拾了?”我再次的問道。
“她若是真怕我,就會來了。”二叔說道。
他沒有回答,卻也跟回答了沒有兩樣,我還想問什麼,二叔擺了擺手道:“她對你說了什麼?”
二叔一問這個,我的臉一下子紅了,不過我還是直言道:“她問我她好看嗎,我嚇壞了說好看,她說我撒謊。”
我以為二叔是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線索,正眼巴巴的等著他給我解答女鬼問我這個到底是什麼意思,結果二叔看著我道:“你可以記得被上身之後所有的事情,你爸就不能嗎?”
“恩?”我下意識的愣了一下,但是我立馬就反應了過來二叔話裡的意思!我爸在夜裡梳頭之後第二天會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我以為他忘記了晚上所經歷的一切,而二叔的話無疑的點醒了我,我記得所有的事情,我爸自然也一樣!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梳頭,卻也會記得女鬼上身之後如同夢境一樣的經歷!
可是他卻表現的正常,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我爸是在隱瞞著什麼!
我一衝動之下就想去問問我爸,結果二叔攔住了我,道:“他要是想說自然會告訴你,他不想說的你也問不出來。”
我很急,我沒有辦法做到二叔這個淡然,不過我也知道二叔說的有道理,我重新坐了下來,心道難道我爸夢裡也有這個女鬼在問他我美嗎?他孃的同一個女鬼這樣調戲完我爸再來調戲我,這他孃的不是瞎胡鬧嗎?在這一瞬間我對這個女鬼從恐懼變成了厭惡!
你他孃的太沒有原則了!
“那怎麼辦?”我看著二叔問道。
“等。”二叔輕聲的道。
我就這樣陪著二叔在院子裡守了一晚上的夜,一直等到天亮爺爺三天停靈結束,前幾年農村殯葬改革要求火化不能土葬,但是入土為安早已是農村老人根深蒂固的想法,他們認為只有在世間為惡之人才要在死後受烈火焚燒之苦,所以在那幾年幾乎沒有正八經的喪事,很多都是在老人過世之後趁著夜色偷偷的埋掉甚至都不敢留下墳頭。也就是這兩年才慢慢的開始重新興起辦喪事,對於殯葬改革我個人不能妄加評論,但是法制的前提總歸是以人為本,就爺爺的喪事來說,雖然在短短的半個月我送走了兩位至親,家裡卻還是要按照規矩來辦。
人生來之時,家人期盼欣喜。
人走之時,親朋奏哀樂相送。
這樣才像是一個輪迴的樣子。
三叔就算再怎麼生氣心裡不舒服,爺爺的喪事大多事情也是他從中張羅,包括爺爺的抬棺人也是他安排的,對於農村的喪事來說,何時封棺釘口,幾時出殯發喪,幾點落土為安都是有所講究的,我心裡想的是二叔是一個奇人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高人,對於看時辰這方面他絕對是信手拈來,可是二叔卻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不得已我只能一大早的去把李老太請來,她是神婆,平日裡方圓幾個村子這方面的東西也都是他來看的。
見了李老太之後她就一直朝我打探我二叔的來歷,她也聽說了我二叔一個人就鎮住了那一群發瘋野貓的事情,當然,李老太有專業的稱呼,就是我爺爺犯了貓煞,而我二叔就是鎮貓煞的人。
別說我不知道二叔的底細來歷,就算是知道我也不能對外人說太多,李老太一看我說不出來倒也沒有多問,她翻著她那泛黃的黃曆掐算了一會兒用一張白紙給我寫上了時辰,這個叫喪貼,是要用白紙,對應的如果是喜事的話就要用紅紙叫喜帖,有的地方叫應書貼,是要在娶親那天送到女方家裡去的,當然這是外話暫且不提。
我拿到了時辰回去之後,等到十點半的時候,親人送別,遺體入棺,封棺釘口,所謂人一輩子蓋棺定論無非就是如此,爺爺在村子裡並不算是德高望重之人,只能說是尋常的老人,不過我爸是教師,我三叔又是場面人物,所以村子裡的村民們幾乎來了大半,至親披麻,五伏之內戴孝搞的也算隆重。
祭奠之後就要起棺,想到爺爺生前的種種,加上哀樂的氣氛讓我雙眼泛酸,在棺爺的指引下,抬棺人起棺出殯發喪。
可是爺爺的棺材。
八個正壯年的勞力,卻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