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霖逃命似的出了聚味樓,在街上想著嚴睿和他說的話,聽了真相本來該是相信的,可腦海深處又有個聲音在喊著,讓他別信。
他不知道在他丟下那句話走後,嚴老爺子抽著氣捂著胸口倒在地上,瞪著眼睛看著門口,張著口像是要叫嚴霖回來。
跟著她一道過來的家僕見嚴霖跑出來,緊接著就進去看到倒在地上的老爺,那時候嚴霖已經下了樓,心裡亂成一團的他根本就沒聽到亂成一團的嚴家眾人。
嚴睿兩人在楠香齋一聽說父親是去見嚴霖去了,忙放下手裡的事情往聚味樓趕去,在聚味樓下面就看到渾渾噩噩的嚴霖,兩人沒去理他急忙上了樓。
不曾想還是晚了一步,進來就看到被下人扶著臉色青白不停喘粗氣的父親,當即差人去叫大夫。
如果再回到琦松要出去的那一刻,她絕對不會答應,他怎麼能去找嚴霖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氣受嗎?
嚴母看著床上氣息奄奄的夫君,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她知道夫君這回是凶多吉少,只是希望上天垂憐讓琦松再多陪她些時日。
“母親,別傷心了,父親一向行善,不會有事的。”傾言拉著她勸慰道,其實她已經感覺到父親的臉上已經有了死氣,怕是熬不到明天天亮。
“是,你父親經常行善,街坊鄰居有什麼困難他都會伸出援手,老天爺多少會……啊嗚嗚”說到後面痛哭流涕。
嚴睿靠在門框上,憂心的等著陳大夫的答案。
嚴渠抹著眼淚在母親的身邊,他知道這回是出什麼事了。
等到陳大夫收了手,四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希望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陳大夫鬍子一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緩些“節哀吧,嚴老爺熬不過今晚了,你們可以早做準備了。”
他說完一邊抹了把眼淚,一邊收拾著東西,這些年來他與嚴老爺子也頗有交情,嚴老爺的為人他清楚的,天不留好人啊!
在陳大夫的話落音的時候,嚴母抽噎了聲不敢相信的暈厥了過去,傾言一把將她扶住,叫人到了水餵了她喝,這才轉醒。
嚴睿紅著眼睛,眼眶裡也全是淚水,有些強撐的走到父親的床邊,看著臉色灰白的父親,想起了這二十年的點點滴滴。
“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待會就好好說了,等會……嚴老爺就會醒來,卻是最後一口氣挺著了。”陳大夫嘆了口氣道,嚴老爺的年紀還沒他大了,怎麼,唉!
陳大夫說完就退了出去,現在已經是傍晚,日頭已經沉了下去,橘黃色的光線透過鏤空的木窗射在地板上。
四人在嚴老爺的身邊守著,直到他轉醒,這會兒看他臉頰卻是一片紅潤,眾人也知道這是迴光返照了。
“琦松” “父親”
四人同時喊道,微微顫抖的聲音顯出了他們的情緒。
嚴母嗓子都哭得啞了,現在一手捂著嘴,盡力壓制住自己的聲音。
嚴父現在感覺身上輕鬆,完全沒有之前的難受勁,看東西也比以前明亮多了,將床邊的人認認真真的看了個遍,才開口道,“你們莫要傷心了,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別哭壞身子。”
聲音有些乏力,他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想讓他們更傷心,很坦然的面對了,後一句話是對著嚴母說的,那綣繾的目光停留在嚴母的身上,似有說不盡的話語。
聽到他這話,嚴母哭得更傷心了,“…你…你怎的要先我而去,說好了一起含飴弄孫的,……說好了的。”
哭泣著想到當年他們剛成親時的光景,自己的霸道不講理他通通都包容,想到自己因為他而喜歡梅花,將他所喜的變成自己也喜歡的。
夫妻二十多年,兩人的感情只增不減,現在卻也陰陽兩隔,她怎麼能不悲痛。
“別哭了,這一世不能陪你走到盡頭了,下一世下一世我嚴琦松還要娶你為妻。”他抬起手輕觸妻子已經被歲月磨礪的略微顯老態的臉龐。
想起當年剛娶她的時候,時間過得真快啊,初見到分別只有這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怎麼夠了。
“嗯”嚴母抓住他的手點著頭。
“父親,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看著父親的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嚴渠帶著哭腔道。
“好好好,我兒長大了。”嚴父激動的說了三個好。
隨即將目光又轉向嚴睿夫妻身上,欣慰的笑了笑,“你們夫妻恩愛,可得早些為嚴家添香火,也上你母親在家不孤寂。”
見他們點頭,嚴父接著道“這事別去怪嚴霖了,是我非要去找他的,咳咳……只是實在想不到他竟然將謝桐夫妻的死都怪在我身上,一直認為是我害死了他父親母親。”
“睿兒,他終究是你弟弟,找他說清楚,說清楚就無事了。”
許是說了這麼久,現在他精神也沒那般好了,說話的語速也緩了不少,原本光亮的眼睛越發的渾濁。
就這樣他還是記掛著嚴霖,讓他們兄弟和睦,對於嚴霖做的說的好似都原諒了,在他看來他們兄弟和睦比什麼都重要。
嚴睿聽著父親的話,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為了讓父親這最後的時刻走的安心,他將想要殺了嚴霖的想法壓在了心底深處,若不是嚴霖父親怎麼會如此,怎會如此!
“謝兄,我今日便來尋你了,霖兒是我沒幫你教導好,到了那邊可莫要……”嚴父雙眼直直的望著漆黑的窗外,話還未說完便沒了聲息。
嚴母伏在床上哀嚎大哭,“琦松,為何不等我一起啊!”
傾言亦是泣不成聲,和嚴睿嚴渠跪在床邊喊著父親,想著將父親喊回來。
可人死了,怎麼會再活過來。
嚴睿想著自己小時候老是和父親爭吵,現在想要吵都沒人了,父親,今日怎麼就讓你出去了,是他錯了,是他錯了。
正在一家小酒坊喝的爛醉的嚴霖,這時候只覺得心口突然一痛,原本的醉意一下全沒了,猝然站起身抬起頭看向北邊。
他身邊的小廝以為他酒沒醒,也只是提防他別摔倒了。
“回,回府。”他覺得心口疼,發慌,只想躺在床上,用被子裹著身子,這樣或許安心些。
這時候天空一道驚雷,轟隆一聲響徹天際,狂風驟雨隨即而至。
嚴霖裹著被子在床上顫抖著,不知怎的回想起嚴父對他的點點滴滴,現在細細想來確實對他是好的,他很想跑到嚴府去看看,直覺告訴他出了大事,他該去嚴府看看的。
可他終究沒有去,一直在床上待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