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頭尋來時,早尋不到方小棠的蹤跡。周志文釋出命令,讓所有人四下搜查,思忖這個女娃在短短几息的功夫又能跑到哪去?
方小棠慌不擇路,疾步亂闖,專挑密林草叢等易遮掩之處而去,跑了一會,忽聞後方叫喚四起,八方四面皆有道士在狂呼:“方小棠,方小棠,滾出來。”
方小棠心底更亂,忽上忽下的亂闖,陡見左側人影一晃,一人已發覺了她,搶著追上。
方小棠趕緊換了方向,北面又來了一人,高呼:“她在這啊,她在這啊。”
方小棠一低頭,探進身子,自一片藤蘿下鑽了進去。那人高馬大,探不進身形,只能轉過整片藤蘿去找,方小棠早跑得不知去向。
方小棠鑽過那片藤蘿,提足就奔,跑了一會,耳邊的叫喊聲低了下去,卻一直沒敢駐足,讓過了大道,只尋密林雜草之地逃竄,至最後通體顫慄,只覺得每一寸肌膚都在抽搐。
她真的徹底跑不動了,生平哪有這樣的經歷?只好在夜色下的一塊大青石上喘息。
方小棠心想,若知當有此一劫,倒不如早些闖入群山亂嶺之間,尋一線生機,省過害得一條性命。她不願殺伯仁,然伯仁因她而死。也是當時亂了分寸,畢竟同為道宗門下,原無夢又豈能下死手?
待了片刻,方小棠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吶喊:“趕緊跑,趕緊跑。”然而玉足似不下萬鈞,無論如何都不得站起。
卻聞後方一人哈哈大
笑,方小棠肩膀一顫,轉過身時,嚇得一顆心差點跳出了嗓子眼,卻看到那人五短身形,紅膛肥腰,白袍道冠,竟是周志文。
“倒是跑啊,你怎麼不跑了?得罪了師尊,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爽快吧?”
方小棠、周志文相視片刻,如兩座木雕石塑,沒有人動彈。周志文在思忖,若是抓了方小棠,她頂多受兩句斥責,倒不如好好捉弄她一番。他倒是不著急動手,反正以他的修為,想要拿下方小棠,不過在須臾之間。
方小棠猛地大叫一聲,回頭就竄了出去,若一隻驚慌失措的大白兔。
周志文搶上前去,要揪住她的衣領。方小棠往左猛撲,還好差了幾寸,沒被逮住,躲過了一劫。
於是一雙手在地上胡亂撿了個石頭,反手朝周志文擲去。周志文只錯開半步就躲開,心底怒火更盛,步伐愈疾,他們相離不過三丈了。
方小棠一口氣猛跑了七八米,猛然發現前路是一方溝壑,沒有去他路子可走,下面黑峻峻的,分不清是深谷還是山溪。周志文的身影越發迫近了,她心間一慌,還來不及思索,立刻縱身躍下。
周志文來到峭壁邊緣向下張望,深不知幾丈,有些慌了,莫不是把她逼跳崖了?
周志文尋思這等高度跳下去,絕無倖免,卻是心有不甘,當下高聲叫道:“方小棠,方小棠,滾出來。”
深邃的山崖間,空蕩蕩的,只有周志文一個人的聲音在迴盪。
突然,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周志文大喜,以為是方小棠的動靜。雜草分開時,來者卻是教宗大人。
三捋長髯,相貌清癯,道袍舒展間,教宗大人一派道骨仙風的風範。
當下,教宗大人卻疑惑道:“志文,剛才聽你在叫喚伏一,她可是在這?”
“嗯……不曾,弟子也……也是剛剛出來找尋。”周志文心底咯噔一聲,臉上卻是不露聲色。
要是讓教宗大人得知自己把弟子逼迫得跳崖自盡了,那按照森嚴的教規,自己即便不死也得脫層皮。
何況周志文哪怕堅信方小棠未必會墜亡,但這麼高的地方,落了下去,最起碼是骨斷筋折,這筆賬還是要記到自己頭上。
教宗大人不疑有他,囑咐道:“嗯,那你仔細尋尋吧,記得不要責難她。到底是年輕氣盛的孩子,哪能沒點過錯?”
“是,是。”周志文喏喏地應了,暗自抹了把冷汗。
教宗大人離去後,周志文又叫了幾聲,運起道法,駕雲而下,尋著方小棠壓出的痕跡,走了沒幾步。
藉著微弱的月光,赫然看到兩株千年古樹之間,簇擁著一方碩大的匾額,上書四字:“昆海禁地。”
昆海禁地內部,是一望無垠的原始林海。林海上空是濃厚如絮的霧氣,似流淌的液體,變幻著形狀,卻始終籠罩著整片林地,好一個“迷霧森林”。
原來這就是上清道宗內,一直提到的“迷霧之地”,據說陷入其中,能看到各種詭秘,卻會迷失方向,難以復出。
三千年前,一位廢材薩索洛自其中踏出後,獲得了驚人的天資,修為震古爍今,成為了雲海境的一位大能。
周志文躑躅片刻,想起這裡的詭秘與恐怖,不敢上前,只高聲喚道:“方小棠你這小賊,再不出來,抓住你活活打死。”
話音落下,忽讓枝葉沙沙之聲傳出,一道道水桶粗細的樹枝如一杆杆長矛對著周志文,似乎他敢多嘴半個字,就要被釘成馬蜂窩。
而兩座千年古樹上,悠悠浮現兩張蒼老的面孔,此刻一臉震怒,道:“何方毛道,敢在此浪言?驚動了吾主,你的道門都承擔不起!”
“誤會,誤會,懇請兩位前輩見諒,我為上清道宗三代弟子周志文,來此只為尋找小徒,無意冒犯!”周志文謙卑地笑著,他感覺出兩個守門的樹妖實力都遠超他,忌憚之下,更不敢有半點放肆,一副謙卑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昆吾北面竟然還有這樣一片禁地,難怪尋常時候,不許人踏足。
兩個樹妖聽他提起上清神色一變,浮現一抹追憶之色,臉上有幾分感慨,接著卻冷笑道:“上清?若是在千年前,上清來人自當以禮相遇,不過如今我們已沒什麼瓜葛,你要是現在滾出去,我們還可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