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陽城下了第一場雪,便算是正式入了冬,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得都早得多。
今日又有死囚要被行刑了,百姓們早已見怪不怪,只是今日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有人認了出來,那名死囚是花月樓之前紅極一時的當家花魁,不知為何落成了這副模樣。
“可惜啊,這麼年輕漂亮的姑娘。”
曾經去花月樓親眼見過她絕世容顏的男子都不免有些神傷,至於那些沒錢喝花酒的,便樂得高興。
“曾經這花重金才有幸見上一面的花魁,也終於讓咱們免費瞧了一眼,若能再死前讓咱們再…….”
話還沒說完,他的耳朵便被高高揪得起來。
“說什麼呢你!讓你出來買罐鹽,你給老孃來這看熱鬧來了!”
他只好灰溜溜的跟著老婆回家,只是不捨的還回頭望了一眼囚車的方向。
蘇黛跪在行刑臺前,地上又冷又硬,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她很快便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快了,很快就可以在另一個地方和哥哥相遇,說來也不算是件壞事。
她抬起頭,往人群裡看去,只見他素衣白衫,在人群中格外不同。
她這一生,過得實在愚笨,只是幸好世界上竟有一個願意代她赴死的人。
蘇黛望著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直到看見他轉過身去,離開了人潮,她才放心閉上了雙眼。
在刀落下的那一刻,她是帶著笑的。
現在,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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昶臨坐在亭子裡,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襖,他靜靜看著雪落在假山石上,直到它被覆了厚厚的一層。
“你找我。”
來人走進亭子,亭子裡燒著好幾個小暖爐,迫使他脫下了披風。
“你看起來和死人並無二致。”
聽到這話,昶臨反而笑了笑,回看向他。“你很恨我吧。”
昶雲坐了下來,並不否認他的說法。
“恨之入骨。”
“現在我也恨我自己。”
昶臨換了個坐姿,現在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久坐之後便覺得不適。
“你知道三年前選太子妃的那日,我為何選中了清若嗎?”
昶雲捏緊了拳頭,恨不得朝他蒼白且消瘦的臉上就這麼重重來上一拳。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他還是自顧自的說道:“在選妃之日前,我就已經知道你與她相識,我也看到了你望著她的眼神。所以當時,我是為了氣你,才故意選了她做太子妃。咱們爭爭搶搶了這麼多年,說來也真是可笑。”
“你就為了這個!你就葬送她的幸福,你就將她留在身邊受你的冷待和折磨!如今還害她丟了性命!”
一陣冷風吹過,昶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喘了好幾口氣,才能重新開口說話。“我以前一直將我最糟糕,最冷漠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好像對她發火,就是在對我自身的命運枷鎖做抗爭,連我自己也忘了,我到底對她有沒有感情。如今這一切全都是我的報應,我就算是死了,可能也是沒臉見她的。”
他把一件東西交到了昶雲手裡。“太醫診斷了我的身子,就算是精心調養,我大概也撐不過五年。”
昶雲看著手中的東宮令牌,忽然沉默了。
“我已向父皇稟報此事,咱們爭來爭去,現在我終於是輸了。”
昶雲冷漠的把令牌收到懷中,站起身來。“若是沒事我就走了,我沒有閒心聽你在這裡暗自神傷。”
他大步邁出了亭子,昶臨看著他的背影,又交代了一句。
“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若我不在人世,你多多照顧她的妹妹。”。
昶雲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