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琬並不知道,此刻山神廟裡,竟然還躲著個熟人沈文忠。
沈文忠此前在臨平縣城,與顧琬一行道別後沒多久,便又張羅了更多的海帶等海產品,跟著江南前首富沈家那車馬隊,去了一趟西北。自從顧琬教會了臨平縣沿海兩個漁村的老幼婦孺們,如何處理海帶這些海產品,這些法子也被程仕遠帶到了泰安縣。
說起泰安縣,那是由好幾個海島組成的組成的漁鄉。若非地界內還有兩汪山泉供日常飲用,哪怕漁業資源再豐富,也常駐不了人。
現在這些快氾濫的海帶等物,能簡單加工後,銷售到西北內地換取更多的銀錢,無疑再好不過了。
所以沈家很快便從泰安縣漁民手裡,收到了大批海產品,帶著沈文忠去了趟大西北。
沈文忠原本可以不用一道過去的,畢竟這一路風餐露宿,弄不好還會遇到劫匪攔路打劫。偏偏沈文忠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就好似心裡有那麼個聲音,在召喚著他,趕緊去西北那邊開拓一下眼見似的。
於是,沈文忠便去了。
兩個多月後抵達了目的地,很快大賺了一筆不說,還意外遇到了自己嫡親的小舅舅。沈文忠原本並不想認親來著,誰讓這個小舅舅跟他長得挺相似來著。
沈文忠知道他的容貌,大半繼承了親孃,而親孃在孃家時,還有個龍鳳胎哥哥,兄妹倆有七八分相似。
所以,那個跟他長得挺相似的老男人是誰,答案就跟和尚頭頂的蝨子一般,一目瞭然。
無奈之下,沈文忠只好認了這個異常激動的小舅舅。小舅舅本是西北守衛軍的二把手,而軍中雖說關係沒官場那邊複雜,到底還是分派系的。甚至在對方派系裡安插自己的親信,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於是,沈文忠竟然還活著這事兒,很快便傳到了京城那邊。
作為雖沒有取代沈文忠親孃那正妻位置,卻以側室身份霸佔府中掌家職權近十年,又得了老爺真心的某側夫人,又怎會真如表面看到的那般清純無害。
更何況,當年沈文忠還沒被沈家老爺子救下,成為沈家義子前,不過是回外祖家,好端端地京郊地界怎會遇到山匪攔路打劫,這般不可思議之事。
那可是堂堂皇城山腳下呀。
所以得知這事兒後,某位看起來是那般慈祥和睦的側夫人,那張化著精緻妝容的臉,瞬間露出猙獰之色,甚至一不小心還將自己蓄養了好些年的長指甲給折斷了。
“去!去將唐管事給我找來!”
之後沈文忠回臨平縣這一路,就非常不驚險刺激了。不過聰明如沈文忠,像是早預料到了一般,早早地就將這次再西北迴購的那些土特產,委託沈家幫忙運送回東歐府城。
至於他自己,則帶著幾個親信手下,簡單喬裝了一番後,從小路輾轉回臨平縣。但千算萬算,還是被發現了蹤跡。尤其前兩天,才回到東甌郡,再次遇到追殺。
瞧著那架勢,這是真不想讓他繼續活在這世上。
原本沈文忠是真沒想過要回那破王府,反正到了他這一代,按著降級承襲的規矩,就剩下個連封地都沒有的郡王虛爵了。
現在,沈文忠改變主意了。
望著前殿外迴廊下那輛瞧著有些眼熟的馬車裡,果然沒一會兒便冒出了誘人的食物香味。沈文忠嘴角一勾,隨後躬著身踉踉蹌蹌地朝著前殿外走去。
“篤,篤篤~”很有節奏的三聲敲打馬車車廂的聲音,顧琬不等身旁的顧方氏反對,便直接開啟了一側車窗。
一張滿是褶子與汙跡的老臉正湊到了馬車車窗前,顧琬甚至還沒怎麼靠近,便聞到了一股很是銷魂的汗酸臭。
“你多久沒洗澡了,這也太埋汰了。”顧琬一臉的嫌棄,隨後將手裡的烤雞翅遞了過去,“吃不?”
沈文忠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一丁點兒都沒跟顧琬客氣,接過烤雞翅後便往嘴裡塞。
“哎呦,你可慢著點,小心(燙)……”顧琬玩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啊。”
“能被你毒死也好。”沈文忠雖然沒爬馬車,卻也真沒跟顧琬客氣。
尤其當顧方氏得知這人便是沈文忠後,好生心疼,連著遞上一大串烤串不說,還貼心地倒了一杯紅棗枸杞水,這是生怕沈文忠給不小心噎著。
半響過後,躲在山神廟裡那十幾號人,被顧琬不著痕跡地都弄暈了過去。而沈文忠也藉著這機會讓自己吃了個半飽。之後就著外頭的雨水,簡單地梳洗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文哥哥,瞧著你這架勢,我咋覺著你這是讓人給追殺了?”顧琬原本隨口一說,結果又讓她給蒙對了。
“一個貪心不足的老女人,這事兒回頭我自己解決。晚上就安心睡吧,我來守夜。”沈文忠並不想讓顧琬參與其中,顧琬只能在一旁裝傻。雖然她並不知道沈文忠是誰家的孩子,光是衝著他無形間展露出來的舉止,想來身份應該不簡單。
這是打小早已融入骨子裡的,就像參沒參軍,從走路站姿這些無意間的舉止中多少能瞧出些端倪來。說白了就是長久以來的一些小習慣,能暴露不少問題。
就看你能否目光如炬地瞧出來。
那個瘦竹竿程仕遠,顧琬頭一天跟他相處時,也瞧出了一些東西。是他一個窮得叮噹都不響的窮書生,根本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顧琬其實很怕麻煩,此前一直想著退婚,一則實在不喜歡才十幾歲的花樣年華就跟個陌生男人成親,困在後宅那一畝三分地上,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想想都覺著可怕。
再者,自然也是瞧出了程仕遠,沒有所知的那般簡單。
現在麼,來到這個陌生的朝代,除了美食外,一點點有了在意的人,卻發現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真的很在獨善其身。既然程仕遠瞧著還算可靠,自己也並非一點都不動心,那便搭夥過日子唄。
難不成,還能回去不成?
顧琬的心思就是那麼簡單,而且勾心鬥角什麼的,也真不適合顧琬的性子。
顧琬瞧著沈文忠好一會兒,這才慢悠悠地問了一句:“那文哥哥,你下面有啥打算?”
“當然是……”沈文忠頓了頓,目光中的寒意一閃而過,隨即吐出兩個字,“回京!”
“想來應該是不順路。”沈文忠笑了笑,已經猜到了顧琬跟顧方氏此行的目的地多半應該是泰安縣,去找程仕遠那個瞧著相當不順眼的傢伙!
“那文哥哥一起走吧。”
“嗯?!”沈文忠明顯一愣,不經意間扯到了傷口,眉頭微皺了一下。
“文哥哥你怕是受傷了,喏,上好的金創藥。”顧琬變戲法一般,將一個青花瓷瓶塞到了沈文忠手裡。
沈文忠捏著還略帶體溫的小瓷瓶,心情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