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將軍也氣道：“說真的，真不知皇上派這樣的人到軍中來做什麼，王家的先祖是軍中的鐵血兒郎，這子孫可不爭氣，一點兒當年王家軍的氣魄都沒有。他沒少造謠生事，汙衊西南軍和主帥，要不是有顧先生為我們仗義執言，如今不知會是什麼局面，顧先生高風亮節，卻受了我等拖累，請受我西南軍將士一拜。”
說著趙將軍和張將軍站起來，又向永德帝拜了下去。
永德帝連忙起身去攔，這禮他不能受，受之有愧啊，那王監軍職位是賢妃在枕邊之時討的差事，他當時想也不曾多想就答應了，還有那糧餉，有人欺瞞是不假，但是他但凡多上心一些，問上一句都不會如此。
而真的顧長升呢，他心知顧長升是被人冤枉排擠，但也著實不喜他說話直接掃了他面子，所以才讓他回家待著，結果顧長升卻甘願冒險與他互換身份，替他遮掩蹤跡，讓他得以親眼看一下這天下，看一下這西南軍。
顧長升一片赤忱忠君之心，天下人的眼睛看得明明白白，但他這個帝王呢？
他身邊的忠臣良將不被重視，反而是那些賣國造反的小人被他恩寵有加，如今這禮讓他的臉再次火辣辣地疼起來。
永德帝岔開話題問道：“邊關戰事兩位將軍可否詳細說說，京中只聽說近來燕軍進攻很是兇猛，我軍接連敗了幾場。”
張將軍一拍大腿，道：“這王監軍真是個孫子，兩個月前，燕軍不知怎麼知道了我們軍中缺糧，就向我軍發起了猛攻，我軍剛開始是吃了幾次虧，這可不是我們將士不行，這是肚裡沒糧食，手腳沒力氣啊。”
趙將軍也道：“可不是，這揮起刀來都沒有力氣怎麼打勝仗，為了能防守住邊關死了多少兄弟。後來小姐送的糧食到了，我們打起仗來可就勇猛多了，不說殺得燕軍潰不成軍，卻也是沒讓燕軍佔到一點兒便宜的。”
張將軍氣道：“那王監軍是在我軍不利時，派人一封封的摺子往京中送，可是我軍一打勝仗，他倒好，什麼都不寫了，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永德帝與東方青雲互看一眼，確實，在出來之前，他們並沒有接到西南軍獲勝的戰報，相反都在說西南軍行軍不利，邊關危急，左相還一直說要增兵西南。
張將軍接著道：“在我們來這裡之前，剛和燕軍交完手，這可是一場大勝仗，燕軍先鋒大將被我們主帥給砍了腦袋，燕軍氣勢大減，被我軍一路追殺，可說是損兵折將，最後退軍一百里，這一仗終於出了兄弟們心中一口鳥氣。”
趙將軍瞪了張將軍一眼，張將軍立即閉了嘴，永德帝笑了笑，表示並不在意這些粗話。
趙將軍卻是搖頭道：“我估計燕軍已經接連敗了幾場，兵力折損較為嚴重，他們應該會派人回去徵兵，大的戰事短時間是不會有了，而且現在已經到秋收之時，燕國人會派騎兵到邊境來掃蕩搶糧食，接下來才是最艱難的時候了。”
東方青雲奇道：“兩位將軍是說燕軍會到我國境內來搶糧，這怎麼可能，他們是怎麼能進入我國境內的？”
張將軍蘸了點茶水，在桌子上畫了一條長長線的道：“這就是我朝與燕國接壤的邊境，北面這一側是大青山山脈，山高林密，難於行走，往南一點兒就是我西南軍主力附近，燕軍自是很難過來，但是繼續往南走，則多為大江大河，這裡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山莊較多，可州府兵力不足，管控不嚴。江河阻攔，雖不利於大軍通行，但近年來大周乾旱少雨，特別是在秋季，有些河中水較淺，暗中派出一支騎兵蹚水過來，快速劫掠幾個莊子還是可以的。”
趙將軍拍了一下大腿氣道：“燕軍這幾年打仗，糧草不足，所以就盯上了邊境這幾個村莊，這幾年沒少禍害我大周百姓，前年李家村全村被殺，去年何家村和阮家村都被燒光了。只恨我帶兵去晚了一步，連這些混蛋的影都沒看著，否則，我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溫婉兒也嘆了一口氣道：“因著邊關不安穩，這一大片的村民都往南搬遷了，如今是十室九空，大片土地都荒蕪了。我手中兩個莊子因離縣城較近，且加高了院牆增加了守衛，這才算安全一些。”
永德帝這才明白莊子圍牆如此之高的原因。東方青雲疑惑道：“這州府也有駐軍的啊，他們不是該派兵巡查的嗎？”
趙將軍冷笑一聲，“他們巡查！沒上過戰場的軟腳蝦，見到燕軍要麼沒膽子上，要麼就是送人頭的。”
東方青雲一時無言，是的，記得在“夢”中，燕軍不到三年就撕毀了停戰合約，在邊境發起了突襲，不足兩天就打敗了邊境大軍，然後就長驅直入，不到半月就殺到了京城，當時的州府駐軍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哪怕當時有一支軍隊能拖上燕軍幾天，都能給他一些轉圜的機會，至少大周不會亡得那樣快。
永德帝心情更是沉重，這些事情是他“夢”中沒有聽說過的，大周國力不如梁國，兵力不如燕國，國弱民哀。
大周國能夠存活至今，靠的不是他這個糊塗的君主，而這些邊疆的軍士，只是僅這些軍士是不夠的，表弟和西南軍再勇猛也是獨木難支，大周軍隊要整肅強大起來，這才能讓百姓不再受戰亂之苦。
張將軍嘆了口氣道：“這場仗打了至少有三年了，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結果呢？老孟前天走了，老王前幾個月也沒了，我們這一批老兄弟一百多號人，只剩下十來個了。哎，老孟的事還不知道要怎麼跟嫂夫人說呢？”
溫婉兒心中一痛，眼圈有些發紅，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東方青雲見溫婉兒心中難過，心裡更為難受，卻不知要說些什麼，只能拿起茶杯送了過去，眼中帶著一絲安慰。
溫婉兒緩了一下情緒，接過茶杯對東方青雲點了點頭表示謝意，然後對二位將軍輕聲道：“這件事不急著說，晚些我來處理。”
永德帝嘆道：“可笑我等高居廟堂，怎成想這邊關戰事如此艱難、殘酷，又存在如此的波折。”
溫婉兒看到這位顧伯伯眼中的憤怒和哀傷，感嘆道：“難得有顧伯伯這樣真正憂國憂民的人，不像那些只知道爭權奪利的小人，自私得置大周將士百姓生死於不顧。”
永德帝忙道：“不敢，我也只是幫你們說上幾句話罷了。”
溫婉兒搖頭道：“顧伯伯，你可知我西南軍缺什麼？我們不缺精兵良將，也不缺戰績軍功，我們缺的是朝中有人。”
“除了顧伯伯，如今這朝堂之上，還有何人能為我西南軍說上兩句公道話？否則我軍何以軍功無人上報，糧餉無人跟進。我軍勝戰無數，本應軍威赫赫，可這些功績天下又何人知道呢？”
永德帝臉上又開始火辣辣地疼，只得得乾巴巴地道：“讓你們受委屈了”。
心中越發覺得他這個帝王就是一個瞎子，一個聾子，“夢”中的那些巴掌捱得一點兒不冤。
趙將軍笑道：“不委屈，不委屈，我們只要求糧草準時送到，不要讓我們餓肚子就好了，其它軍功什麼的有也行，沒有也罷，主帥都不求這些，我們更沒得說，保家衛國本就是我大周男兒份內之事。”
遠處傳來腳步聲，溫婉兒站了起來笑道：“叔叔們都辛苦了，也難得請到顧伯伯來做客，咱們今日要好好地吃上一頓，我這段時間和周大廚想了幾個新菜式，要在各位叔叔、伯伯面前獻醜了。”
眾人起身走向院子，一群婦人和孩子拿著桌椅和碗筷在院中擺了起來，原本空曠的院子頓時顯得十分擁擠。
張將軍搓著手笑道：“這真是讓小姐費心了。”
溫婉兒笑道：“不費心，張叔叔儘管讓將士們放開了吃，錢我自會和爹爹算的。”
永德帝覺得奇怪，這怎麼還要算賬的呢？於是拉了下邊上趙將軍的衣袖。
趙將軍低聲道：“顧先生有所不知，我們帶回來的這些兄弟都是在戰場立了大功的，只是立了功也無封賞，主帥也拿不出錢來，於是就想了個法子，讓我們藉著採買糧食的機會來莊子裡大吃一頓做為獎勵。”
東方青雲也覺驚奇，也小聲道：“這樣將士們答應？”那可是軍功，是將士們在戰場上拿命拼出來的，吃上一頓好的就能抵消嗎？
趙將軍苦笑道：“這樣已經不錯了，主帥在邊關打了多少勝仗，朝廷可是連個口頭的嘉獎都沒有，我們能吃上這一頓美食還是主帥向小姐賒賬來的呢。再說小姐在吃食上可是沒得說，每次拿出的菜那是一般的鄉紳富戶也吃不上的。”
永德帝暗中奇怪，對溫亦輝這個表弟他還是十分倚重的，雖不能說經常嘉獎，但賞賜卻也從來不缺，怎麼就讓他堂堂西南大將軍沒錢獎勵將士，甚至還要向女兒賒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