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躲燈
她挎著禮盒疾步如飛，一路上耳旁一直迴旋著美妙的迴音：
“美目善光，眼袋大子孫旺，面帶福壽之相！豈止旺夫，更旺子孫，你命中先開花，後結果，兩個半女兒，一個兒子，子孫成群圍繞膝下！他日你家先生論功行賞，封官加爵，你們夫妻將會共甘苦、共富貴！不離不棄到白頭！”
“今日之遇藏心間，夫君之事莫提起！旺夫樹下待君歸！”
她面帶笑意，早忘了沒有夫君陪同回孃家躲燈的自卑，“兩情若是長久時，豈在朝朝暮暮？”這兩句她剛剛學會的詩句此刻正那麼恰當的安慰著她。自己和先生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相守，此時自己只用每天祈禱他平安歸來！歸來後和自己朝朝暮暮在旺夫樹下享受子孫繞膝的歡樂時光……
她疾步穿過這長長的街巷，想著孃親肯定在依門盼望，這街巷裡過年時那紅燈籠，和春聯一如春節時般的喜慶，
又多了一份元宵節的熱鬧，那一行行踩高蹺，舞龍燈的歡樂場面也沒能留下她的步子，此刻她想見到孃親。
當她遠遠地望見孃親依門張望時，急切切的大聲喊道：“娘，我回來了！”那聲音裡沒有形單影隻一個歸家躲燈的自卑，反而還是那麼的開心，她不是開心一人歸來躲燈，而是知道了以後年年歲歲先生都會陪她一起回孃家。
“妞啊，你咋才回來？我們都在等你和姑爺呢！”王夫人焦急又愛意滿滿的抱怨著女兒遲遲歸來。
“娘，我路上遇到……”雲華掩飾不住喜悅的心情，話到嘴邊想起仙姑的話來欲言又止。
王夫人也沒仔細追問遇到啥子事情了，就急忙說：“你看你哥哥嫂嫂將酒席都準備好了，還請了咱家老掌櫃作陪呢！”王夫人說著張望著後面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咋不見姑爺呢？”
“娘，你告訴哥嫂和老掌櫃，別等先生了，他元宵節還是沒能趕回來。”雲華此時竟沒有一點卑怯的感覺了。
雲華說著攙扶孃親向院子裡走去，哥哥聽到說話聲趕緊走出來：“四妞，怎麼一人回來了？妹夫還沒能趕回來過元宵節嗎？”
“他們的學校搬遷的太遠，一來回太辛苦了。”雲華解釋著。
“哎吆，那有新女婿過年不去拜見岳母的？學校再遠，正月十五新女婿躲燈，這風俗咋能忘記呢？再說了“正月十五不躲燈，婆母在家病哼哼，”那可是妨克的婆母不吉利啊，這規矩怎麼能忘記呢？”那嫂嫂走出屋子一邊走一邊說。
此時老掌櫃也從客廳走出來笑著說道：“新姑爺學識淵博，才學過人，乃國之棟樑，哪像我們這些人盼望著過年過節的就圖個腹飽，衣新，他不能趕回來說明他受人器重！那些才子娃娃們離不開先生！兵荒馬亂的年月來回途中也多有不便。來日方長，等他回來我們再把盞言歡！”
“老掌櫃真會說話！”王夫人笑著看著出來打圓場的老掌櫃：“讓你久等了，你們快進吃飯吧。”
“四妞，你也快進來吃飯吧，飯菜都涼了。”哥哥對妹妹說著就隨老掌櫃進了屋子。
雲華隨母親來到正堂小心翼翼的放下禮盒從上層裡面掏出那些棗花糕點，下層裡的仙土依舊完好的沒有流出來，她欣慰的笑了笑，合上禮盒。
母親望著形單影隻回來躲燈的女兒這奇怪的表情，以為是女兒故作鎮靜的掩飾著自己的卑怯，因此心疼的說到：“妞啊，回孃家了，有娘在這就是家。在娘面前你想怎樣就怎樣，別憋屈了自己啊！”
“娘，我真的沒事，等一會吃過飯後，我告訴你一件大喜事啊！我遇到仙姑了。”雲華附在孃的耳朵上悄聲低語，心想我告訴孃親這應該不算是外人吧?這個世上此時也只有娘知道自己的心事了。
王夫人疑惑的望著喜形於色的女兒，第一次她竟這麼心疼起女兒來，明明是形單影隻，卻偏偏要故作鎮靜！要編個神話來安慰自己！
自從雲華嫁出去後，因家裡裡裡外外忙不過來，就請了一個傭人來。那女傭在喊著：“小姐回來了，路上勞累了，快入席吃飯吧！”
吃過飯後，王夫人急急忙忙的去準備幫傭人做元宵，雲華趕忙過來幫忙做元宵，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做著元宵，一群孩子在院子裡嬉鬧著開始準備放煙花。
王夫人一直麻利的做著，做著就再也忍不住地拉起雲華往自己的屋子裡走去，走進裡屋坐在床上忍不住說道：
“妞啊，你快點告訴娘實話，是不是姑爺嫌棄你沒讀過書，還有，還有那發癔症的病根，他就在外面又娶了哪家書香門第的大小姐了？所以連過年都不願意回家了啊？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是不是氣瘋了啊？還說胡話，說什麼遇見仙姑了？你有事了可一定要告訴娘啊，別一個人撐著，你從沒了父親，吃盡了苦，盼望著給你找一個好人家有個依靠，也許是你命中沒那麼大的福氣，姑爺才貌雙全，滿腹學識可咱們卻攀不上人家……”
“娘，你想到哪裡了啊？我真的遇到仙姑了，仙姑還給我佔了一卦說我是：“美目善光，眼袋大子孫旺，面帶福壽之相！豈止旺夫，更旺子孫，我命中先開花，後結果，兩個半女兒，一個兒子，子孫成群圍繞膝下！他日我家先生論功行賞，封官加爵，我們夫妻將會共甘苦、共富貴！不離不棄到白頭！”雲華紅著臉一字不漏的把那卦辭都背了出來，王夫人驚喜的聽著，這才相信女兒沒有氣瘋，女兒不是故作鎮靜，女兒她真的是苦盡甘來找到好人家了，想到這裡不由的雙手合十默唸起來：“菩薩保佑我女兒和我那好女婿一生好運！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王夫人正祈禱著，那嫂嫂走了進來聽到王夫人口中的好女婿就陰陽怪氣的說：“是啊，四妞是找到好人家了，咱家攀上了個好姑爺，四妞以後就跟著享福了！可惜那晴兒太不爭氣……”
提起晴兒，三個女人都沉默無言起來，屋子裡一股壓抑的氣憤就那麼沉悶著。
“四妞，晴兒有訊息了嗎？”嫂嫂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問著。
“晴兒初八才走，距今日也才七日，還沒捎信回來。”雲華急忙解釋著。
“四妞，過了年你二十歲了吧？”嫂嫂轉移了話題。
“是的，過了年整整二十歲了。”雲華老老實實回答著。
“記得我嫁到你們王家時你才三歲，才這麼大。”嫂嫂習慣性的重複著這句話用手比了比高低。
“我嫁過來當年就有了晴兒，我想著就把你們兩個都當成閨女養吧。”嫂嫂表演般的訴說著。
“多謝嫂嫂和哥哥對我的恩情了，我一直記著的。”雲華還是實實在在的回應著嫂嫂這心口不一的話題。
“晴兒她這次落難了，我想著你也會想我和你哥哥一樣照顧她的，沒想到你卻把她……”嫂嫂話鋒一轉抱怨起來。
“嫂嫂，你這樣說就有點冤枉我了，我婆母都同意晴兒住我家了，我去接她時，她正好遇到了同學們一起要去參加醫護隊的。”雲華解釋著。
“那算是什麼醫護隊？難道你不知道那是戰爭？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你讓她去行軍打仗？”嫂嫂忽然語氣逼人。
“聽那些招醫護人員的說，她們這些女孩子是要經過培訓在後方救死扶傷的，不去前線打仗。”雲華仍在解釋著。
“你是她親姑姑，你就這樣忍心讓她去冒險？她在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怎樣能受的住那些苦？”嫂嫂埋怨的聲音越來越大。
“嫂嫂，你是沒見到和晴兒一起的那些同學們，他們個個都是讀過書的富家少爺和小姐，正是因為她們讀過書識文斷字，又懂得醫學，才要把所學的學問都用在治病救人這樣的大善大義上！”雲華仍在解釋著。
“哦，按照你這樣說，你沒讀過書就要好好的待在家裡享清福了？我知道你是不會報復哥嫂沒讓你讀書，而把這口怨氣出在晴兒身上讓她去遭罪是嗎？”嫂嫂情緒越來越激動，陰陽怪氣的說著。
“天地良心，嫂嫂你如果疑心我是報復你和我哥哥，才讓晴兒去參加醫療隊的話，那你這樣想可真是冤枉我了，嫂嫂你可記得臘月初七風雪天，你把我們姑侄二人關在門外，我們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晴兒被逼得跳入冰河，我為了救晴兒滑下河堤，我們絕望地閉上眼睛……多虧河神顯靈，用旋風將斑茅枝葉刮到我們面前，我們手抓斑茅才得以活命，哥哥給晴兒的錢袋子滾落河底，我們渾身冰凌茬子逃到河堤上的瓜棚裡，晴兒渾身哆嗦產下一子……”這時王夫人早已經是淚流滿面了，聽到此她忽然上來捂住了雲華的嘴：“妞啊，別說了。別讓人聽見了。這大過節的為何都不能說點喜慶的話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