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淮陽遠,一路騎馬踏殘紅。
此行差不多兩百里,朱從之給的時間是今天去,明天回,事成後在淮陽城外交接大印,不用掰手指就算得出來,辦事時間就是一晚。
洪師爺臨時起意的一個念頭,就讓人冒此大險,許江樓心底裡其實是有些不高興的,但是看著朱從之興致勃勃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寄希望於張三那能夠成功。
對於王子的處境,許江樓比張三更瞭解,王府裡,那是比江湖更險惡的地方,一不留神就是萬劫不復。
大夫人無比強勢,要不是二夫人也同樣出自名門,朱從之連現在的風光也沒有,至於其他的弟弟妹妹,頂著王子和公主的光環,其實就是比尋常小孩多幾個錢花而已,要論自由舒適,有時反倒不如尋常百姓家。
張三沒想那麼多,他就是有點擔心冰川天女,一路來都是他親自照顧的,這一走一天半,但願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
採花採花,張三終歸是有些下不去手,照著在盜門時師傅吳良傳授的思想,那是花開堪折直須折,依著師兄田伯光的教導,更是人生得意須盡歡。
不過在荒島遇見王陽明之後,到後來這一路的人情冷暖,眾生百態,他的想法又有所動搖,其實他本來就不是能把姑娘推倒強上的人,不然也不至於遲遲不能出師。
還是像呂婉那樣的最好,你情我願,一拍兩散,歲月無憂,心底無念,張三心裡默默想道。
“怎麼不說話,還皺著眉,是擔心麼?”兩馬並行,許江樓側頭問道。
“沒有,就是馬跑太快,怕抓不穩。”張三一笑說道。
“反正快到了,要不你坐我後邊來?”許江樓面帶關切。
“好啊!”張三欣然從命。
捉著許江樓的腰,那比牽馬韁繩要強太多了,夏日薄衫,略有汗出,灼灼耀陽當空掛,一品淡香天地間,張三坐在許江樓身後,手上,鼻子上都享了福。
要不是心裡還存了幾分廉恥,張三都想把臉貼人後背上了。
“你手要麼重點,要麼輕點,這樣弄得我好癢。”許江樓前頭說話。
張三聞言,臉皮一厚,心下一橫,直接攔腰抱個滿懷,飛吧,讓馬兒跑得更快些。
午後剛過,兩人就進了淮陽,一路繁華景象,但都不是兩人關注的重點,就盯著衙門口朝哪開。
淮陽城大,主管民生賦稅的是知府,知府上邊還有人,文官是布政使,武官是都指揮使,兩者之上就是最大個的巡撫,統攬軍政。
官最大,衙門口也最大,佔地足有六七十畝,張三和許江樓到了門前時,門口正熱鬧非凡,人擠得裡三層外三層的。
湊近一打聽,原來是巡撫大人在辦案。
普通的案子自然是到不了巡撫衙門的,知府那就解決了,到這的要麼是大案要案,要麼是案情複雜,知府那不能結案的。
細一打聽,其實案情並不複雜。
城裡有個“大江米行”,掌櫃的姓劉,是淮陽米業中的一個大東家,在城中有好幾家門面,財雄勢大,手下幾十個夥計,其中西街店裡有個夥計叫春生,前些日子春生的老婆來看他,莫名的就死在了米行的後院。
春生懷疑是劉掌櫃的二兒子**不遂導致慘禍,因為這劉二公子素來品行不端,多有惡跡,當日恰好在那間鋪子,而且無端打發春生去總店倉庫送米,當時店裡的存米也不多,當春生回來時,媳婦就一命嗚呼了。
春生一紙官司告到了衙門,劉二公子拒不認罪,知府於友道反覆審查,召夥計們詢問,過了幾遍堂,終是認定劉二有罪,差役們也放出風來了,然而就要宣判的時候,於知府突然病了,這一病不要緊,案情就此擱置了下來。
眼看劉二繼續在外面風流快活,春生就又告到了巡撫這,越級上告,先捱了二十大板,打了個半死不活,隨後巡撫以證據不足為由判了劉二公子無罪。
春生心中不忿,將養了幾日,待身子略微康復之後就身藏菜刀闖進了劉家,春生老父眼看兒子風風火火出門,知道不好,一路跟隨,到了劉家把兒子攔住了。
不想劉家家丁搜出了春生身上菜刀,便把這父子二人齊齊一陣毒打,春生年輕,還能抵住,老父卻是被打了個半癱,躺床不能下地,現下春生又揹著老父來告劉府打人,百姓們就都擠在門口等結果呢。
還有這事!張三和許江樓也好奇,看不遠處有個茶攤,要了兩碗茶,就坐在那和百姓一起等,看看到底是怎麼個結果。
半天也沒人出來,張三坐不住,他心裡藏著事呢,就巡撫大院外兜了一圈,此時府裡的兵丁和衙役都在前門,後邊還真有點空子,張三溜著牆角攀上去一看,對院裡的格局掌握了個大概。
大白天進去肯定是不行,心裡有了點醞釀之後便跳了下來。
回到前門,剛好看到一個年輕後生揹著老父站在衙門口,一臉的苦大仇深,百姓們簇擁著問長問短,應該是春生,不遠處還有個年輕公子在家丁的簇擁下離去,想必就是劉二。
“都散了,圍在這是想聚眾鬧事麼?是不是沒捱過板子?”衙役拿著水火棍驅散人群。
“蒼天無眼,你們就把我打死在這算了。”春生聲音裡帶著悲憤哀嚎的腔調。
衙役一瞪眼,“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老爺念你老父孤苦,對你持刀行兇不予問責,你還想怎地?”
春生要再辯駁,被百姓們推著勸阻著弄走了。
“怎麼樣?這春生官司又輸了?”張三看著從百姓隊伍中擠出來的許江樓問道。
許江樓點點頭:“看來這譚巡撫未必是什麼好官,判的是春生意圖持械傷人,劉家防衛無罪。”
張三雖然和春生無親無故,聽聞此結果也有些莫名的感傷,恨不得自己升堂問案,給劉二判個斬立決。
“走!”許江樓忽道。
“去哪?”張三疑惑。
“跟著那春生。”許江樓說道。
兩人一路跟隨,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個衚衕,看著春生推了一扇門要進院,這時旁邊突然竄出了幾個人,面目猙獰,其中一個手裡似乎是持了匕首,直接頂在春生老父腰上。“還要不要你老爹活命了?”
聽這話似乎是不能殺人,兩人便沒走近,就一堵牆後藏了起來,留著耳朵聽。
春生的話聲小,兩人聽不見,只聽那歹徒又說道:“要命就老實點,以後閉上嘴,要是再聽到任何閒言碎語,你就和你老爹一道去找媳婦吧。”
不知春生如何作答,聽到腳步聲響起,遠去,兩人出來,只見春生呆呆的立在門口,一臉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