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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孤獨的幽靈與世界(四)

科普:滑翔翼,又稱為懸掛式三角翼,用活動的整體翼面操縱,由塔架、龍骨、三角架、吊帶四部分組成,各部分由鋼索連線。它構造簡單、安全易學,只要有合適的山坡、逆風跑56步,即可翱翔天空。唐門本屆傳功長老的主要作品之一。

唐門,一個在我和師妹的心中很厲害、很強大的門派。

前幾年被師兄差點兒給屠了個乾淨。

那段時間它墮落不堪,門內弟子個個武藝高強卻不行俠仗義,反而憑藉輕功、毒功做盡惡事,更有甚者以殺人為樂。

所以,師兄的所作所為應該是為了正義吧?

那為什麼師父還這樣生氣呢?

“廢話!臭小子我最後再說一遍啊!我們自己就是唐門啊!那個笨蛋殺的是自己人啊!”每當我這麼問師父的時候,他總是會拿柺杖敲我的頭,蹦著把我追的滿山跑。

哦,順帶一提,是單腿蹦,因為另一條被師兄插了。

“什麼叫插了,是‘傷到了’。而且還是偷襲!對,就是這樣。正面剛誰能傷到你師父我?”

接受不了現實的男人……真是……真是……面目可憎啊。

好了,不管怎麼說,自那以後整個門派只剩下我、師妹還有師父三個人了。不,準確的說馬上這裡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今天,師父把我永久趕下了山了。話說師妹前兩天也被我轟出去了——這大概就是大魚吃小魚?

唐門現在太窮了。三個人都養不起了。

大師兄在的時候還有人會來找他打造暗器,他偶爾也自己去集市賣點兒制式武器補貼家用。雖然我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麼用這樣的方式養活了近乎半個山門的人,不過“有師兄就有好日子”的想法已經深深的刻進了我的腦海。其實如果不是師兄近乎滅了唐門滿門,我這個完全淹沒在唐門真傳上上下下茫茫人海——額,其實也就是幾十人中的小人物,也不會被實在沒辦法的師父看重,悉心培養,晉升嫡傳,一對一精準教學,直至擁有今天的修為。從這點看,師兄真是個好人啊。

“成熟的男人就要承擔起生活和親人賦予你的重任。”師父曾經這樣跟我說。但我一直覺得他是為了早點兒擺脫“男人的責任”才想讓我快點兒成長。

不過現在想不出去打拼都不行了。

師父說得對,沒有人有義務讓你依靠。人吶,最終還是得靠自己。

我本來想揮著手向山門道別,就像那些民間話本里的大俠一樣,隨風遠行,不帶走一片雲彩。可惜,原本有個大門的地方如今僅有個破爛的木框。據說門派大部分的東西都是被師兄給毀了,毀的跟它們從來就沒存在過一樣。後來唐門沒錢了,也就沒再修。回想起來,雖然一直堅信唐門有著輝煌的過去,但真的感覺恍如隔世,明明師兄才出走兩三年,我的記憶卻已經漸漸模糊,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禁懷疑,那些偉光正的建築群是否真的存在過?

師父說,“記憶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所以說我能忘記過去還是件大好事?不過當我忘記了家鄉,忘記了親人,忘記了我自己是誰,那我還是我嗎?我曾經的的確確在這裡學習過、生活過,但憑良心講,我真的記不清了。腦子裡那些世上頂尖的暗器製造技術和九級的毒物辨識,還有輕易就能用出來的八級唐門輕功,在經脈中奔騰不息的九重內力,身上嫡傳弟子的制服,背後小布袋中從師門傳下來的小玩意兒,這些都證明了我出自唐門,但……如果有一天,我的丹田破了,腿斷了,衣服丟了,暗器用光了,要怎麼證明我是唐門弟子呢?

那唐門呢?弟子散入江湖、傳承斷絕,留下一個空空的院落。過幾年炮火蔓延到這裡,到時候就真的什麼都沒了。那將來又有誰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呢?又有誰記得這個時代呢?

哎,在別離的時候總是容易變得傷感。

最後再看看吧,畢竟有時候……回頭太難。越過只剩下殘骸的影壁,碎石板鋪就的庭院裡有兩種花:一種是白色,一種是黃色,顏色大概素到讓人頭皮發麻。我倒很喜歡。柱子上、房樑上都是白色的綢緞,只有正對門的大堂裡有個紅色的“囍”字。單一的顏色加上殘垣斷壁,有種殘缺的……美。

……嗯???有個“囍”?誰在這兒結婚了?那麼想不開?反正不會是我。大概吧……

老天你是不是在逗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這座山總共就三個人啊!不是我還能是誰啊??小師妹那絕對不可能,如果是她的話我肯定不會忘,新郎的酒裡也會被我放點兒“唐門特產”。至於師父,哈,怎麼可能有人會看上這個糟老頭兒。難道師父真的跟那個老偷偷跑上山的阿姨結婚了???

那就是我吧?一定是我吧?我結婚了?……我連入沒入洞房都不知道啊??老婆是誰也不知道啊?跟師父喝斷片兒了?不可能啊??

空氣中瀰漫著新翻出來的土壤裡233號芥子蟲和135號蘑菇種子混雜的新鮮氣息,帶著點兒微香,也有些腥味。旁邊的小土包上又落了幾隻新蒼蠅。木頭正在慢慢腐敗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山野裡格外清晰。淡定,淡定,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美好……

才怪啊!!!我唐傲天今天倒是要看看誰整的這齣兒戲,拿我二十年單身生涯開玩笑已經算虐待了知道嗎?

嗯……黃花,白花,白綢,灰塵,深山,老林,古院……我……我慫了。

世人怕黑、怕鬼、怕暗器,說到底都是對未知的恐懼。我不願意探究過去,不想知道院子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也是對失去的那段記憶心懷膽怯。

對,沒錯,就是這樣,不是因為我膽小,也不是因為我看恐怖話本看多了,是失憶的鍋,是人性的弱點!

甩了甩有些混沌的大腦,我直接轉身從懸崖跳下,找準時機,揹著的滑翔翼瞬間展開。

自由!我來了!

江湖!我來了!

至於剛才那些事情——呵呵。都給我見鬼去吧!

“轟”的一聲,我被爆炸產生的氣浪推進著向前,向遠。

空中的飛鳥與我相伴,柔軟的雲朵在我身邊。

活潑快樂似神仙~吶~似神仙~

橋豆麻袋!!爆、爆炸???什麼炸了?

藉著左手邊的後視鏡一看——我大唐門就這麼炸沒了?得虧我剛才沒進去。

也不知道是誰搞這麼沒品的惡作劇,要是被我逮到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還不至於殺了他。

畢竟該拿走的東西都帶齊了,畢竟裡面已經沒有人了,畢竟我又沒有事,畢竟我那麼善良,那麼帥……

畢竟,建築的意義是由人來賦予的,空空的亭臺樓閣就算再巧奪天工,沒有那些人也只是石頭和木頭有序壘成的積木;更何況是這斷壁殘垣。

嗯……然後……然後……因為在滑翔過程中走神,我就像師兄當初一樣,在半山腰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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