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施粥,施的是糙米,給的窩窩頭,也是玉米麵製成。
雖然能飽腹,但是味道卻大打折扣。
一些難民排了半個時辰的隊,見到的卻是這樣的東西,紛紛搖頭,退後一步說自己不要了。
本也有些想要來鬧事的,可是有世子坐鎮,也只能低伏著眉眼,跑到一旁去。
蘇小小聽了這樣的訊息,心中十分滿意,又命了幾人跑去知縣處大聲宣傳,說蘇小小給的,是精面做的大白饅頭,施的粥,也是粒大飽滿的大米粥。
這樣誘人的條件,一時之間就讓知縣前的難民跑了大半,留下來的,都是些經歷過大旱大水的老土著,他們腿腳不快,又經驗豐富,神色不慌不忙的捧著糙米粥喝,因著人少,還能多要幾碗。
林杏頗有些好奇,盛粥時問道:“你為何不前去金水驛館處,那裡的粥面都要比我這裡好上千萬倍。”
老土著只輕哼一聲:“老夫經歷過這麼多年災情,什麼人想要做好事施粥,什麼人想要攀比,我一眼就看的出來。”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娘想要做好事了?”趙頡隨口問道,他的視線落在老土著的腿上,“別是因為不方便前去,而特意說出來的好話。”
老土著聞言,瞪大了眼睛,站起來前後走了幾步:“就算是我走的不快,可從知縣處走到金水驛館也不過要花費一個下午的時間,我怎麼就特意說好話了?”
上下打量了眼趙頡,老土著這才坐下:“看在你是一個孩子的份上,我不同你過多計較,但是你且要知道,精面白米,就算不是災情,也很少有人能夠吃上。”
老土著翹著二郎腿,怡然自得道:“要大亂咯!”
見趙頡還是有些不相信的模樣,周宴輕笑,一手拎起趙頡後頸的衣服,騎上一匹快馬道:“帶你去看一出好戲。”
二人駕著快馬,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金水驛站,周宴並不急著與蘇小小知會,他只帶著趙頡,運動輕功,上了一棵大樹,要趙頡安靜的看著。
金水驛館前圍著的人已經堵了兩條街,外地的本地的都收到了訊息,這些人在路上的時候就聽說了蘇小小的善心,紛紛感恩戴德,可蘇小小統共就準備了兩缸的粥和二十籠的饅頭,如今粥和饅頭已經見了底,領飯的人還是不見減少。
搶飯的甚至還有些二三十歲,有手有腳的青年壯丁,他們身材魁梧,雙目泛光,哪裡有被水害侵蝕的模樣,反而真正面黃肌瘦的災民被擠在最外圍,看著別人吃飯乾著急。
人已經聚集了約莫一兩個時辰,原本對於蘇小小的稱道,此刻全部變成了埋怨。
眾人一致認為蘇小小這就是存心耍他們逗樂,從此處步行到知縣處領取林杏的粥,也已經早過正午,林杏那裡早就該散了。
一來二去,餓肚子的還是他們,蘇小小這是誠心的吧?
蘇小小的好感度急速下跌,蘇小小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無奈之下,只得咬牙從庫房內繼續撥出米麵,要災民稍安勿躁,他們再煮一鍋來。
躁動的人群這才平息了大半。
靜靜地等待了約莫兩刻鐘,剛出爐的饅頭和粥又被一搶而空,因為人數眾多,蘇小小甚至記不清楚人臉,她只能無力的在人群中喊著:“一人一份,我們要有素質,有教養。”
素質,教養?
那都是酒足飯飽後的講究,大家個個都餓了多日,能夠維持最後的體面已經是盡到了全力。
無奈之下,蘇小小隻能夠咬牙,繼續撥出米麵。
幾乎酒樓和驛館的所有小二都在後廚忙碌,一些原本住在驛站的客官也並不樂意,徐科哪裡想到自己只是住個驛館就有這麼多的事端,他如今出也出不去,飯也吃不上,在樓下坐了足足兩個時辰,也不見有一個小二回應他。
本就因為昨天那件事,徐科心有不滿,如今更是覺得不爽。
他揪住從後廚端著一籠饅頭出來的滿頭大汗的蘇小小道:“掌櫃的,你若是沒有準備好,就別忙裡忙慌的著急施粥,就算是你好心,如今你可有落得一個好人的形象?”
這話戳中了蘇小小,她低下頭,緊緊攥著手上的饅頭,哭道:“我也沒想到這件事能夠變成這個樣子,我……”
話音未落,一人就已經衝了進來,猛地奪過蘇小小手中的饅頭,對外面大聲喊道:“這裡面有饅頭,大傢伙快來!”
就在這個時候,哪怕是李恪在外面,也不能夠平息。
蘇小小被人推在地上,李恪窩著怒氣,拔出佩刀,他本意不過震懾一番災民,卻不想眼前人尖叫道:“太子殿下殺人了!”
殺人幾個字在民間向來驚悚,如今瞧見李恪手中的佩刀,大家哪裡還有思考的能力,不過眨眼間,“李恪因不滿施粥花費巨大,在金水驛站內殺人洩憤”的訊息已經傳遍了人群。
“太子殿下,不要因為我的失誤,耽誤了你的名聲,你快些將劍收起來,離開這裡就是。”蘇小小伏在地上,低聲道。
李恪無奈,只能夠依此照做。
蘇小小在他心目中固然重要,但是他的名聲關係著他父皇對他的看法,更關係著他日後的皇途,他不能將此看做兒戲。
李恪離開,紛亂的災民更加猖狂,他們闖入金水驛站內,不論是後廚還是客官的房間,全部都被砸開,將裡面的吃食洗劫一空,更有些貪心的,捲了不少的錢財。
周宴眸色加深,雖然他能夠看出來蘇小小此舉不過是為了攀比,但這也並非那些刁民放肆的理由。
更何況,如今金水驛館的門匾被砸,已經牽扯到了一些無辜的人。
他二指併入口中,吹出哨音。
一個時辰的光景,知縣的官兵已到。
蘇小小發絲凌亂,癱坐在地上,她臉上身上都蹭上了灰,她的髮簪被拔了去,衣服也被撕爛,周宴從樹上跳下來,推了推趙頡,將趙頡的外袍脫下,給她披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