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道鼓聲,各處的燈火陸續亮起,很快便是一片通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聚在了祭臺上,祭司正在誦讀儀式落幕時的祭詞,他們的宮主與新入宮的弟子並排而站,直至誦讀結束,兩人對著供桌行禮後才款款走下祭臺,一切都已落下了帷幕。
得到宮主的命令後,場上的人開始陸陸續續離去,一場祭祀下來,彎月已開始偏西,時辰顯然已經不早了,夜風中有著淡淡的寒意。
並排走在寂靜的迴廊中,鍾離湲與桃枝兩人皆默默看著地上那各自投下的纖影,相對無言。
桃枝知道鍾離湲此刻還在為服飾的事而對她心生不滿,因此才會連話都不想多說,但她也不想對這件事多做辯解。她自認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整個易月宮,為了完成幾代宮主所未完成的遺願。
靜靜地走了良久,這段迴廊終於到了盡頭,轉過拐角,一角輕輕飄舞的衣襬順勢落入了兩人眼中,兩人的腳步輕輕一頓。
鍾離湲神情自若地對著衣襬的主人微微頷首示了個意,未曾言語,隨後繼續提步向前走著。
倒是桃枝在看清這道裹在披風中的身影后,神色不由自主地一喜,然而隨即又斂去了臉上的那點笑意,語氣中夾雜著嗔怪的意味:“表哥,這麼晚了還在此吹夜風,小心染上風寒,我說過叫你早些休息的。”
“無礙,有披風,你不必緊張。”許其華說著便緩步向桃枝走了過去,投下的暗影在地上婆娑,他已經在這裡等桃枝好一會兒了。
桃枝故做出一副微怒的樣子,斜了許其華半眼,然而胃裡突然泛起的那一陣噁心卻打斷了她即將說出口的話,快速衝向了迴廊邊,一手扶著雕欄,對著昏暗的廊外嘔吐起來。
桃枝的反應太過突然,驚得許其華心頭一緊,愣了一下後才走過去扶住了桃枝的手臂,滿臉的急切,問道:“枝兒,這是怎麼了?”
鍾離湲本是一腳已跨出了迴廊,聽見動靜後不禁又將跨出去的那隻腳收了回來,扭頭望去,微微搖曳的燈火下,那抹弓著身子的身影雖嘔吐得厲害,然而卻並未吐出個什麼來,這使鍾離湲有些不明所以,她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有這種情況。
在廊口靜靜地止住腳步後,鍾離湲既沒有上前幫桃枝一下,也沒有問上一句關切的話語。在她看來,該問的以及該做的,有人已經做了,她雖然心中也替桃枝感到有些擔憂,但她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多此一舉的人。
不過,很快,鍾離湲似乎有些明白了,興許是最近天氣逐漸變涼,而桃枝很有可能吃了冷物,使胃裡受了寒,不好受,所以才會如此,況且又加上近日勞累過度。想到這,她倒是不怎麼擔心了,但依舊沒有離去。她就這樣走了,終究是不妥的。
吐了一會兒,桃枝終於緩和了許多,無力地撐著一條手臂直起了身子,撫著胸口順了順氣,似是恢復了過來。
“怎樣?還有何處不舒服?”許其華見桃枝似乎沒事了,暗自舒了一口氣。
桃枝搖了搖頭,看著對方那深鎖的眉頭,淺淺一笑,以示安慰,話音中依舊夾雜著一絲微喘:“放心,我沒事了。”
“宮主,明日還是找個大夫瞧瞧為好。如若沒有別的事,我便先走了。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鍾離湲眸光中帶著淡淡的關切,望向桃枝,話說得很隨意。
如今鍾離湲對桃枝的稱呼也算是改了,如其他宮人一般將其直接稱作了宮主。除此之外,對於她來說,似乎沒有什麼更適合的稱呼來稱對方了。
瞧著桃枝點了下頭,鍾離湲轉身走出了迴廊,廊外便是一條幽徑,再拐過兩個彎後,便是她的住處。
如今她雖然只是易月宮的普通弟子,但是住處卻並沒有換,依然是她第一次來易月宮時所住的屋子。
看著昏暗的廊外那剛走了幾步的身影,桃枝眉頭微微一動,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忙開口道:“小潺,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帶你去拜見一個人。”
聞聲,鍾離湲那向前的身形稍稍一滯,掩在陰影裡的眼底生出了一絲疑惑,到底是怎樣的人,竟用了拜見這個詞。不過疑惑歸疑惑,她並沒有多問,轉身對著桃枝點了下頭,隨後提步繼續向前走去了。
許其華扶著桃枝的臂膀,陪桃枝站了一會兒後,向小徑處瞧了眼。見那朦朧背影已逐漸遠去,他轉而望向了桃枝,眼裡覆著一層薄薄的擔憂,溫聲道:“枝兒,這幾日以來,我已不是第一次見你這般。最近你確實太過勞累了,生了病就得治,聽話,先將其他事放放,明日先請個大夫來瞧瞧。”
“表哥,我自己就會診脈的。”桃枝抬眼看著許其華的臉,突然莞爾一笑,笑容中透露著淡淡的羞澀,而羞澀中又夾雜著絲絲幸福的意味,連話音中都帶著發自內心的欣喜,“放心吧,我這不是病。”
“不是病?那為何會無端嘔吐?明日還是請個大夫瞧瞧吧,我對你這皮毛醫術實在信不過。”許其華的話說到最後竟帶上了打趣的意味,然而他眼裡的擔憂不僅未減,而且還生出了幾絲狐疑。看著桃枝衝他笑,他有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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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枝嘴角的笑意更深,眼角眉梢似乎都縈繞著淡淡的幸福,踮起腳將紅唇湊到了許其華的耳邊,聲音很低,還故意撥出了一口氣息:“表哥,我們有孩子了。”
許其華感到耳畔微癢,當桃枝的低語傳進他耳中時,他腦袋竟是一聲嗡鳴,眼神發直,看著燈影迷離的虛空久久回不過來神,蒼白的雙唇竟是在輕顫,渾然不覺桃枝已離開了他的耳畔,正佇立在他的身前,嘴角噙笑,饒有興趣地瞧著他。
兩人之間片刻的沉寂,一縷夜風自廊外拂來,感受到涼意的許其華終是有了反應。
將雙手激動地搭在了桃枝的雙肩上,許其華難以置信地盯上了她的雙眼,話說得語無倫次:“這可是真的?我們有孩子了!幾個月?難道是那一晚?枝兒,你怎此時才告知我。”
許其華從未想過,自己也能夠有孩子,一時之間竟有一種快要被欣喜衝昏頭腦的感覺。
“自然是真,我也是傍晚才知曉的,除了你,我還沒與其他人說呢。”桃枝眨著眼看許其華,笑意清淺,任由許其華扶著她的雙肩,見許其華如此激動,她也是滿心的歡喜。
在得到這個肯定答案後,許其華又是一愣,隨後緊緊地將桃枝摟進了懷裡,令桃枝感受著他起起伏伏的心跳,激動的話音自桃枝的頭頂響起:“枝兒,太好了,我們有孩子了!”
“表哥,別激動。”桃枝忍不住關切的提醒,她心中雖然欣喜,但也並沒有忘了許其華的病情,他這樣的病,最忌諱的便是情緒過激。而此刻她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心跳在加速,這使她擔憂。
聽到桃枝這樣提醒,許其華這才故意平復一下自己心緒,鬆開她的身子,順勢執起了她的手,藉著紗燈散發出的微弱燈火,他眸光柔和地看她,話語極其認真:“好,我不激動。枝兒,我們成親吧。”
“表哥,你此話當真?你真願意娶我?”桃枝雙眸猛地一睜,燈火倒映進她的眼中,竟氤氳出一層迷離的淚光,神情溢滿了欣喜,蹙眉而笑。
見到桃枝這般欣喜,許其華心頭卻湧起一絲酸澀,澀澀的疼。他今生何德何能竟遇上了這樣好的一位姑娘,終究是他的病負了她。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今晨還揹著她咳了血,至於還能活幾日,只能看老天的恩賜了。
他本不應該做出娶她這種決定的,會耽誤了她。可他卻想在最後的時間裡好好接受她的情,好好與她相守,給他們孩子一個名分,不能讓它出生得不明不白,權當他自私一次吧。
披風飄動,許其華緩緩抬起右手,撫上了桃枝面龐,望著她的眼道:“傻丫頭,說什麼願與不願,今生能得到你的深情,才是我的幸事。”
“走,早些回房吧,今時不同以往,可別累著。”許其華用拇指拂去桃枝額前被風吹亂的碎髮,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隨即轉身,攬過她的腰,帶著她沿迴廊而去,地上清影綽綽。此時已是後半夜,周圍寂靜得只剩一片蛐鳴。
天剛亮片刻,便有人敲響了鍾離湲的房門。鍾離湲從睡夢中醒來,下榻後隨意披了一件外衣,開門看去,敲門的是宮中的一名女弟子,前來為他們宮主傳話。
鍾離湲記得,昨夜在與桃枝分開時,桃枝曾說要帶她去見一個人,想來是這宮中一位重要人物了,否則桃枝不會如此重視,這樣早便命人來通知她。既然如此,那麼她照桃枝的意思行事便是。
在未找到解決鯤骨鏡這件事的法子之前,鍾離湲姑且只能順著桃枝,她擔憂自己做得太過會傷了桃枝面子與心血。畢竟此事因她與孟兮蘿的恩怨而起,便不應當損害旁人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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