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娘被埋了以後,三小姐張夢凡被禁足,身邊的丫鬟婆子全被指派他處,再加上她原也只是庶女的身份,只怕在張丞相想起她的用處之前,是出不了房門了。
夏至救過的那個翠果求了恩典,被指到疏月閣,九歌也沒有反對,左右自己也快去塵王府了,疏月閣多個人少個人沒什麼。
等天街定製的嫁裳送到相府,孟氏帶著大小姐又來了疏月閣,九歌無奈,放下練功,做了一桌子菜給兩人吃。
“二妹妹這菜做得極好,都是京城吃不到的菜式,開個酒樓很不錯。”張夢珂一邊胡吃海塞,一邊說到。這大小姐在外文文靜靜的淑女狀,在孟氏和九歌面前,倒全然不顧及這些。
“好啊,我這些年野獵也攢了些錢,不如母親幫我留意一下,在京城買個樓盤經營。”岐雲山有野獵做基本訓練,九歌才找了這個藉口。
“留意不用,娘與你大姐姐的想法一致,所以想著把娘嫁妝裡在西市的酒樓給你做嫁妝。”孟氏此刻也是吃得滿嘴的油,九歌無語,這大家夫人和閨秀從小的規矩,還抵不過一頓飯的。
“孃的樓盤我怎好要了去,你只留著吧,等我培訓兩廚師,就給你派去,權當入股了,你給我分成就行。”九歌原就是佔著張夢歸的身份和母愛,再拿人東西,就過意不去了,而且此一去,也不是真的嫁人,世事遠遠不如意。
孟氏聽得雲裡霧裡,什麼培訓入股,但總的意思是女兒不要這樓盤,要留給做孃的,這娃貼心。
一想到這層意思,孟氏一臉姨母笑。“你這孩子,嫁妝孃親一定要給的,你和你姐姐一人一份,雖比不得張府庫中給的多,但多少算點心意。你呀,娘在相府,好歹是當家夫人,日子總比你們新嫁的娘子好過呢,就別再說不要了。”
“嘿嘿,孃親說了算。”九歌對這些事情不太懂,但好像是這麼個道理,若自己出了什麼意外,嫁妝,先還給她們就是了,這會兒不能拂了相府的面子,更不能傷了孟氏的意。
“妹妹真是在外待傻了,你這般老實,以後別在塵王府被欺負了才好。哎,想想以後見到妹妹就要行跪拜禮了,我就,我就覺得,現在要多吃你點做的飯菜,才值。”張夢珂一臉憂傷,嘴上倒是沒停。
九歌在心裡盤算了一番,這個酒樓是一定要開的,守著死錢可不行,以後吃啥喝啥?等以後把小瑾兒弄出來,還有弟弟弟媳一大家子人要吃飯呢。
飯後,九歌照常泡了檸檬茶給孟氏和大姐解膩,三人圍著火堆聊天。
孟氏烤了好半天火,才想起今天來幹啥來了。
“哎,我這記性,孟嬤嬤,把兩孩子的喜服拿過來,給先試試,不合適再改。”
孟嬤嬤領命,帶了兩小丫頭託著兩盤子進來。孟嬤嬤叫兩丫頭兩邊站開,然後攤開衣服來給九歌三人看。
都是一樣的大紅色,都用用金線繡著牡丹,牡丹外纏著鳳凰,流光溢彩,華麗不可方物。
“先試試吧,孟歸高些,穿這一件。”孟氏拿過長點的一套給九歌,九歌轉手拿給一旁的夏至。又接過丫鬟手中的另外一套,給張夢珂的貼身婢女白雪。
“姐姐先去我屋裡換上吧。”
“妹妹先去。”張夢珂低頭,微微臉紅。
“姐姐先出嫁,自然是姐姐先啦。”九歌半請半推的把夢珂弄進了臥房換衣服去了。
孟氏抿嘴輕笑,這兩孩子大了,也好,也不好,大了就要離開了。
孟氏想了想,對一旁的翠果說道:“你去準備筆墨,采薇回霜月居把硃砂拿過來。”
九歌一聽,這是要畫畫的節奏啊,對著孟氏笑道:“母親還會這個。”
孟氏無奈一笑,“這些年在這後宅之中,無聊練的,如今你們大了,都要出嫁了,母親便畫一副,留個念想吧。”
說著,張夢珂也換好衣服出來了,暖黃的燭光使豔紅的顏色柔和了不少,張夢珂白皙溫婉的臉龐,微微透著紅色,長髮盤起,和孟氏一個氣質的溫婉動人。
九歌托腮,這跟剛剛吃得滿嘴流油的小饞貓完全不是一個樣啊。
“哎,姐姐可真是好看,名門閨秀就是不一樣哎。”
張夢珂掩唇一笑,說到:“還說呢,都怪你的廚藝好,倒讓我吃胖了,腰帶束著勒得慌,妹妹還不快去換上,給母親看一眼,也好快些換下來。”
孟氏也笑,拉著張夢珂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頭也不回的跟著說到:“是呢,快些去吧。”九歌看孟氏高興的樣兒,心裡高興,轉身帶著夏至去裡屋換衣服去了。
孟氏看著張夢珂盈盈一握的腰,心疼到:“這腰不必束這般緊,成婚當日可是要穿一整天呢,這麼勒著怎麼受得了。”
張夢珂笑,“我與妹妹玩笑呢,這挺好,不緊。”張夢珂看著眼前臉上皺紋初現的女子,二十多年的青春就這樣埋在這後宅之中了,自己以後也會如她一般,在這囚籠中盛放又凋零。
母女兩相對無言,一生愁緒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聽得懂的,往後便是各自的人生,各自的恩怨福報,她們永遠在一條船上,但也永遠隔著兩道門牆了。
“怎麼不說話呢,等著急了?”九歌從裡屋出來,打破了寂靜,徑直走到兩人身旁。
孟氏推開一步,看著她的兩個女兒。
同樣的衣裳款式,卻是兩種氣質。大女兒溫婉賢淑,二女兒卻是張揚的美貌,差別除了身高,就只有兩雙眼睛了。張夢珂的眼繼承了張丞相的一雙丹鳳眼,而九歌的一雙桃花眼與孟氏如出一轍,於是走上兩個極端,一個溫婉,一個張揚,一個端淑,另一個卻是一身俠氣。
“坐著吧。娘給你們畫張像。”孟氏含著淚光,高興也不捨,歡喜也無奈,一時複雜的情緒交織,竟不知該說什麼了。
九歌扶著張夢珂憑欄而立,笑而不語,靜等著孟氏做畫。
若自己是真的張夢歸多好,若此次是真的出嫁,嫁給喜歡的人,或者只是嫁給媒妁之言也罷了,好歹婚後是安穩的人生。而現在,前路艱險,自己拿婚姻去面對的,是別人的棋局。
九歌自嘲一笑,人生寥寥數十年,也不過爭一個活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