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端平二年至三年間,整個蜀中是悲慘的。
這一年的光景,蒙古人破邊塞而入,連克川北四大戎司,砍瓜切菜一樣將宋軍經營十餘年的蜀中防線撕得稀爛,十餘萬軍隊一觸即潰,短短几個月時間裡,就打到了成都府城。
成都錦官城的淪陷過程,聽起來有些搞笑。
這座城是被蒙古人喬裝宋軍拿下的。
由於蒙古人進軍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他們的先鋒比宋軍的敗兵先一步到了成都駟馬橋。
於是很自然的,城內留守的制置副使丁䲕渾然不知,原來蒙古人已經過了劍閣、兵臨城下了。
蒙古先鋒汪世顯抓住時機,令手下打起了宋軍旗號,由通曉漢語的兵丁打前站,偽作從前線退下來的宋軍,大搖大擺的到了成都城南門外。
城外的百姓當然也不知道這是一群騎馬的狼,他們在鄉老的率領下,按照宋律,牽羊宰豬的出來勞軍,蒙古人笑納了。
聽到風聲的制置副使丁䲕也出來了,他只帶了幾百親兵,打算見見這隻隊伍的主將,以便安排他們下一步去哪裡。
由於得到訊息的時間比較晚,天色見黑,丁䲕一直走到蒙古人跟前才發現不對勁。
幾百人眨眼間就被蒙古騎兵淹了。
丁䲕拼命逃回城中,蒙古人很高興的跟了進去。
滿城大亂。
丁䲕也算有種,率家丁數十人與蒙古人巷戰,身中數箭而死。
聽倖存下來的人說,當日成都城燃起的大火,百里外的地方都能看得見,慘叫聲順風飄出十幾地裡,蒙古軍隊封城縱火,死於烈焰中者不計其數。
城內二十萬軍民,活下來的不到萬一。
鄰近的彭州、永康軍等地,同時被襲擊。
如果不是傳來蒙古東路軍統帥闊出病死在江陵的訊息,西路蒙古軍還會繼續南下。
因為這件突發事件,蒙古內部起了紛爭,西路統帥闊端只得撤軍,把大部分軍隊帶回蒙古,只留下都元帥塔海與先鋒官汪世顯留守沔州一帶,佔住要害隘口,為將來的進一步入寇奠定基礎。
塔海等人於是四處劫掠,反正蜀中已經沒有成建制的宋朝軍隊,能夠跟蒙古人野戰的兵將已經和曹友聞戰死在陽平關,再也沒有人能夠有這樣的膽子和能力了。
接下來的大半年裡,川西、川北至成都府一帶的州縣無不受其荼毒,宋軍除了龜縮城池內戰戰兢兢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從川東征發的土司思州田氏、播州楊氏也在亂戰中敗下陣來,蠻兵雖然在山地戰中有些優勢,但成都平原一覽無餘的地形對蒙古人來說,跟草原沒什麼區別,在這種地形上,他們藐視一切敵人。
蜀中在燃燒,生靈在塗炭,上百年沒有經歷殘酷戰爭的四川百姓,在蒙古軍隊的馬蹄下痛苦的被蹂躪。
而大宋官軍,無力反撲,只能在新任京湖安撫制置使孟珙的佈置下,沿施州、歸州、巴東一帶設防,屯兵夔門,防止蒙古人沿長江南下,威脅襄樊。
蒙古人就像一陣陣野蠻的風,在蜀中廣闊的大地上肆意刮來刮去,見城摧城,無人能擋。
這些訊息,長孫弘是透過狗子知曉的。
“瑞福祥總鋪已經在著手遷往南方了,合州雖然暫時沒有被波及,但以蒙古人的作風,由近至遠的洗掠過來,早晚會打到合州城下的,所以並不安全。”狗子坐在會無縣長孫弘的軍營裡,一邊牛飲著一大瓢加了茶葉的解暑水,一邊鼓著眼睛說道:“合州知州宗師道把家眷都送走了,他一個人留下來,召集民壯土兵,準備死守。”
長孫弘認真聽著,靠在粗木做成的桌子上,吹著戶外清爽的風,一臉的嚴肅,等狗子說完一段,他立即問:“我們在川北的網,還能不能運作?”
“很難。”狗子道,臉色憂慮起來:“很多人死在戰亂中,蒙古人幾乎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我們跟很多地方都斷了聯絡,不知道那裡的聯絡人是死是活,又不敢派人過去,路上風險太大,除了蒙古人,敗退的散兵和流寇也是禍害。”
“要想辦法,儘量恢復,不然掌握不了那邊的情況,對我們很被動。”長孫弘沉聲道:“大理這邊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容不得差池。”
“這點可以放心,蒙古人不善山地,石門蕃隔著千萬重山,他們過不來的。”狗子卯定的說道:“他們只對富庶有油水的地方感興趣,窮山溝他們也不想來。”
“如此最好,我不想在對付段家高家的時候,腹背受敵。”長孫弘思量著道:“不過還是讓九龍郎若小心些,萬一有不開眼的韃子迷了路過來了,會給這一帶的百姓帶來恐慌,人心亂了,比什麼都麻煩。”
“蒙古人不會來,段氏會不會向大宋朝廷求援呢?”狗子想了想道:“段五的兵已經快到大理城下了,生死關頭誰都會求人的。”
“他們已經求過了。”長孫弘笑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卷黃色的卷軸:“我回來這邊,不僅僅是為了見你,還為了見一見朝廷的使者,是樞密院來的郎官,五天前來的,給我一個卷軸就走掉了。”
“朝廷怎麼說?”狗子沒有伸手去要卷軸,他知道,有些東西不該亂要。
“要封我的官。”長孫弘滿不在乎的笑:“要我做敘州防禦副使,這官從六品的武職,一年有三十貫餉銀,逢年過節的,例外有賞。另外還會把我的名字從刑部勾去,從此不再”
狗子笑得差點背過氣去,指著長孫弘喘著氣一個勁的笑:“哈哈哈哈,三十貫啊,二郎,這連你一個月從瑞福祥得到的零頭都趕不上!朝廷實在是太大方了!”
他前仰後合的晃著腦袋:“還有那個勞什子的防禦副使,上面是不是還有個正的?這麼說有人管你了?”
長孫弘平靜的看著他,一點沒有惱火的意思:“我準備讓你去做這個官。”
狗子立馬止住笑,變臉一樣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我開玩笑的,我剛剛不是在笑你。”
“那是笑誰?”長孫弘盯著他的眼睛。
“笑蒙古人笑大理人,笑朝廷,反正不是在笑你。”狗子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心中沒來由的砰砰亂跳,不敢與長孫弘對視,一看就是在撒謊。
長孫弘陰著臉的模樣,其實是很嚇人的,那種目光裡含著刀劍的效果足以讓最為羈傲的蠻人嚇破膽。
正當狗子無所適從的時候,長孫弘突地笑了,陰霾的臉一下子陽光燦爛起來,站起來勾住狗子的脖子,親熱的問:“怎樣?我剛才的表情,很嚇人吧?”
“是挺嚇人的。”狗子如釋重負的捂著胸口:“你養氣功夫挺好啊。”
“這是留給大理那幫孫子的禮物。”長孫弘道:“他們吃硬不吃軟,想出這法子來套住我,該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