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她是見過的。
川渝總都督進京謝恩,當日大雪綿綿,實在是出不了城,便只能留宿一夜。
又因總都督與王將軍年少時曾有同窗之誼,是以理所應當的,住到了王家。
大概也是那個時候,皇上賜婚的念頭,便初有雛形了。
他隨家父去府門口接人,颯颯大雪滿天都是,像鵝毛一樣撲下來。
轎子鋪了厚厚的毛氈禦寒,每個人身上都穿著皮氅,露出一顆圓滾滾的腦袋來。
獨是王博衍,如松柏一樣挺拔站著,一眼望來,人群裡的他會發光似的,氣度卓絕,面容清冷,不必做任何事,便能驚豔得讓人挪不開眼。
他盯著緩緩落在府門前的轎子,肖總督一出來,便跟著家父上前寒暄。
王博衍見過半個京城的名門閨秀,見過帝京城裡的公主郡主,端莊自持有,才情卓絕有,天真活潑有,風情萬種有。
偏沒見過誰穿大紅大紫的襖子,還能像山靈一般身形靈活,鑽出轎子不先看大氣恢宏的府邸樓閣,反而先蹲在地上捧了把雪,銀鈴一般的笑音從街頭傳到巷尾。
不刺耳。
像隔壁羅舉人養的那隻百靈鳥兒。
“北方的雪積得真厚啊!小椒你瞧!明兒肯定能沒過膝蓋!”
肖總督咳嗽一聲,低喚了聲:“玉瓚!”
一張凍得鼻尖發紅的笑臉便從矮處撞進了王博衍的視線裡。
“王伯伯好。”
她行禮,不倫不類的。
隨後一雙閃動的眼睛便落在了王博衍的臉上,四目相對,王博衍依舊冷漠,他直勾勾的望著肖玉瓚,像是要把她真真切切的再看清楚一點般。
本以為她也會尷尬的別開臉。
誰知道那張笑得冬雪消融的臉更開懷的綻放開,她眉眼彎彎,紅彤彤的耳朵眼尾特別顯眼,像兔子一樣。
“王家哥哥!”
她喚他。
比夏日裡的鳶尾花還絢爛漂亮。
僅是暫住一夜,除了門口喊得那聲‘王家哥哥’以外,再沒有旁的交集。
杜文嬌那年恰好回了孃家小住,也沒與肖玉瓚遇上,回府後聽說川渝總督的女兒來過,還在府裡面同幾個官家太太笑說過這事。
據說啊,川渝首府金平城裡,有一個人盡皆知的笑話:
總都督的嫡女肖大小姐,年逾二十了,還未婚配。
川渝難行,諸多流寇,異族暗湧,山高水遠,可也是個人傑地靈的寶地,美人如雲,一個賽一個的火辣嬌俏,素來有用‘川渝佳人’四字稱讚姑娘容貌的話流傳。
而這位肖大小姐嫁不出去的緣故,卻並非貌醜。
相反,肖大小姐生得般般若畫,皎若秋月,姿色天成,芳菲嫵媚。
眼波流轉裡漣漣弄色,說是川渝首府的第一美人也惶不多讓。
可惜的是,這位肖大小姐,腦子是個有病的。
她自幼在金平城長大,從小到大的‘光輝事蹟’夠得上茶館裡說書的老頭子講個七天七夜不帶重複,夠得上攥寫小記的窮秀才寫個二十來本不帶歇氣。
肖大小姐的威名,金平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提到肖玉瓚三個字,滿堂神佛都要嘆口氣。
好好地一個絕代佳人,怎麼就想不開,跟金平城裡要飯的乞丐頭子拜了哥們,和常縣令家不成器的小兒子稱了兄弟。
美名其曰:剿匪三傑。
就是這麼一個金平城人人聞風喪膽,天上都要踩出幾個腳印,氣得肖總督從心梗到如佛的肖大小姐。
在一年之後,嫁到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