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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下熙熙攘攘 第六十五章 爐膛

我在黑暗中摸索著,向前走了幾步,便覺得有熱氣撲面而來,烤的屋子裡很暖。上方七米左右的地方突然亮起一圈燈火。座裡盛著油,各有一捻小燈芯兒,本來光微弱,耐不住它數目多,將這個爐膛狀的巨大空間照亮了。我面前的那個冒著熱氣的物體,同樣為一個體型巨大的銅色的火爐。我不明白為什麼這大金鑾會是這樣的形態。

呼——

爐的對面響起風聲,這是爐膛開啟時,外面的氣流湧入的聲音。我聽到爐中之物劈里啪啦地響,彷彿裡面是因燒火而崩裂的大塊木柴。是誰在操作火爐呢?真的就是這方世界的最高統治者,我以三重鎖鎖住的人麼?

“我來了。”我說。

“你哪一日不來?”爐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被殿內的銅牆鐵壁傳遞迴蕩,顯得格外沉重。

“你不過在此二三年?”我笑了笑,捋著火爐的邊緣走,“這大殿我可建了十年呢。”

爐壁並沒有想象中的燙,只是比這烤化了的空氣要熱一點點罷了。

女人不緊不慢地繼續填著火,並不抬頭看我。她穿著一襲龍袍,頂著滿頭的珠玉。你注意,這可不是鈿頭銀篦擊節碎的藝妓的豔麗,而是雲鬢花顏金步搖的貴妃的極華。你不看她,你不知道什麼是姿容。而且她胸前繡的是一條五色天龍,五爪分別為青、黃、赤、白、黑,這五色更附身如長虹。楊玉環沒有的華貴,武則天沒有的霸氣,統統都在她這兒了。可是她一雙如素玉般的手,竟於此執火頭?風箱不停地顧,爐膛時時開啟,在她的腳邊是一個不深不淺的方盒,卻裝著無窮的劈好的木頭柴火——她不住地拾,不住地投著。

“別燒了。”我蹲在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碗,攥的極緊,“我今天,就放你出去,我今天就讓你走。”

該怎麼稱呼她呢?這裡的人知她為最高尊貴者,一般叫大金鑾殿主人;現世之人則以她體內有天生將王宮為由,稱她為天選帝子,也就是未來的武帝。我還能叫她狄語思麼?都已經發掘到這兒了,我還好意思叫她語思麼?

可是我還是叫了,我希望她能抬頭望著我,她能跟著我走。

“放開我。”語思被攥住的手腕劇烈地抖動。她十分掙扎,似乎有種力量在驅動著她這樣做,若是停止,就會為她帶來極大的痛苦。她轉過身子,用另一隻手一點一點掰開我緊握的手指。我漸漸抓不住她。

“語思,我要放你走,不要再在這兒燒火了。”我鬆開手卻猛地撲倒她,令她儘可能地遠離那爐火,鐐銬一般壓住她的四肢。那股力量還在鼓動著她,一會兒她抬起手,一會兒又屈起膝蓋,將身披重鎧的我舉了起來,隨意一丟,即將我甩到了銅皮鐵骨的熔爐上。

“你快出去吧。”她焦急地跑回膛前,連抓起木頭向那爐裡塞,噌的一聲,復燃起高焰。

我從爐身上滑下,無力地癱倒在地,就這麼靠於其壁,任它炙烤著。儘管是我印象中的幻影,我也無法接受語思跪在爐前不斷添柴續火的場景。這爐高二三丈,腹大頸小,是煉丹麼?是煉藥麼?是煮水麼?還是說僅僅為了囚禁她而空燒著麼?或許,只是為了燒乾我本該流下的眼淚。

“郭遷,你知道就這麼把我拖出去是沒用的,你不放下,我永生永世都將被鎖在這兒,直至你死了,身形和意志都被摧毀。”她拾起一塊木頭,輕輕地推入膛中。火苗蹭的一聲躥出幾尺。

“郭遷,你明明知道你對我並不是真正的愛情。我只不過是你心中的遺憾罷了,固然遺憾很重,但我覺得不應該到執念的地步。”她拾起一塊木頭,輕輕地推入膛中。火苗蹭的一聲躥出幾尺。

“郭遷,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害的。”她拾起一塊木頭,在將它推入爐膛的時候停了一下,輕輕地磕了磕爐座,“我是你印象中的狄語思,因為你的想象而臻於你認為的完美——這恰恰證明了我在你心中不過是一杆標尺,是你不夠強大不夠卓越的證明——你得不到我,懊惱的只是輸給趙煜並不是得不到我。”

“是這樣麼?我甚至刻意忘記了許多有關林婕的記憶,包括那一首唐多令,你知道麼?”憤懣聚積於拳,加於爐,擊其銅壁,“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我借林婕的故事填的詞,也是要拿給你看的。可是我最終沒有這樣做,因為那一天我終於想通了,我怎麼不回頭呢?我和林婕不是兩年未見,她曾經回來過,我在科技大樓上躲著,一點兒臉都沒有,我抬不起頭來。”

“你想起來了?”語思終於停止了添柴,站起來,像一個真正的女王般合手傲立,於高處俯視著我,“所以你知道了?你早就不可能得到我,也早就永遠地失去了林婕了?”

熔爐化妖,而爐火為妖舌。那橘色的舌猛地探出來,捲入盛著木柴的方盒一瞬,頃刻便將它燃盡了。這二三年來都無法燃盡的材料,就因為我開啟一段往事,化作塵煙了。

它不再神奇,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個的銅爐子,從爐口冒出滾滾的黑焰。語思走過去,手指輕揚,當隔空引起那爐膛的門關上。裡頭又是力拉崩倒的木材燃燒聲了。爐火走得極旺,聽聲音是煉物到了好處,七八分功夫,就要出結果了。三年的時光,我用這愛恨煉成了什麼呢?

印象的語思走過來,不須彎腰,伸手即可撥起我的臉。她的手光滑如脂,不止沒有拉風箱及拾火頭而生成的繭子,更絲毫沒有勞作的痕跡。現世中她可不曾觸過我的臉,所謂感覺,不過是我的想象。

“你還敢回憶那天的景象麼?”她笑有媚態。

“你為何精神分裂,也要忘記那一段記憶呢?”她儀態萬方。

“你何不坐進熔爐裡,讓我把你煉掉呢?”她的手劃過我的下巴,輕輕地捋過那一點兒細密的才蓄起的鬍鬚,“你要獅鬃美髯,風眼蠶眉,重棗面如關羽?”

“你見過他麼?在這大金鑾殿裡見過他麼?”

“什麼大金鑾殿,這裡只不過是一個盒子罷了。你把所有的痛苦記憶都擱在這兒來煉,可經年燒不完。”她說,“你從這些記憶中汲取力量,本就是以復仇的姿態來面對世界,走上武魂大道,你要做的不是掃清它,而是踐踏它。你多麼想像當年他們踐踏你一樣把這世界都踏過,好讓世界惶惑,從而不得不聽你的故事,分享你的悲傷——你以為總有人會可憐你,同情你,然後補償你。”

帝子的幻影走開幾步,朝著那一圈燈火拍拍手。無數個小燈座便收起了,當中的油匯聚到爐頂上懸掛著的蓮花燈座處,燈芯捻成一稔,明火高亮。它向四壁照,即顯示出這空間中所有牆壁上的畫來,個個如水墨所繪,當中人物,正是我。

第一面。這是十三歲的我,穿著初中的校服揹著一個寬大的雙肩包,很隨意地同我大哥杜鄉搭著肩膀談笑,有點兒像一個小痞子。畫上很明白地用紫墨圈了八個圓,分別對應著我的八座將軍府,即陰脈的節點。畫上杜鄉確是乾淨的,他還未明武魂意,而我已開發出全部的將軍府?

“你想聽我說麼?這是你自己的故事,我所知道的本就是你自己知道的——從我嘴裡說出來你痛快麼?”

我搖搖頭,努力回想著十六歲以前的事,也就是我進入一中遇見語思之前的事。藉由這些圖片的提醒,我才發覺很多事並非因時間而被我淡忘了,那樣銘痛的記憶,我選擇隱匿。

“十三歲,你就知道了你出身武魂世家,祖父為初代武帝兼協會創始人,父親乃冠絕國中的一代豪傑。早在十三歲,你就已經在父親的教練下打通陰脈,提前開啟全部的八座將軍府了。”

那個人,真的是我麼?我走上去,伸手撫摸著畫中的彩墨所繪的人物,手落到標識出的將軍府所在的位置,就覺得不可思議。畫面中的我是沒有眼珠的,正與某一個成語所暗合。

“氣血為墨,食指作筆。畫龍點睛,浮生立繪。”

“我畫的不像怎麼辦。”我笑著伸出右手的食指,放在口中咬了一下,滲出一點兒血來,又引著陰氣出來,“反正也是彩墨,隨便畫畫吧。”

食指剛觸到畫中的郭遷的右眼,那人物立刻活了起來,勾著杜鄉肩膀的手也緊實有力。我繼續去點,用一抹紅色補全這壁畫,終於恢復了十三歲的郭遷該有的臉面——血不過是一個引子。畫中的人物出來了,或者說我被吸入畫中,遠遠地站著看:一個稀鬆平常的午後,我與杜鄉結伴回家,路上正碰見一夥閒散青年,也就是流氓,招呼著幾個學校裡的不安分子,吵吵嚷嚷地圍了過來。領頭的人是某班的有名的混子,他看我不大順眼,於是要糾集人馬教訓我,其實是找個大家都認識的人開刀,樹立自己在學校的微風。我與杜鄉相視一笑,嘻嘻哈哈地,無視他們向前走,只在擦肩而過時對他說,不要為難我。這是那個時候不諳世事的中學生們常有的遭遇,即某些人無端為難某些人。棒打出頭鳥麼?我記不清楚,也許是因為陰脈的提前打通,我在某些方面的確做的很突出了,難免招人注意。他一把扼住了我的咽喉,那恨勁兒,真要掐死我一般。杜鄉見狀焦急,便捶了他一拳,拉著窒息了幾秒的我跑,自然被十幾人團團圍住。我晃了晃腦袋,決定違背父親的教誨動用這力量,爆發陰氣激發身體潛能,當時躍出便放到三四人,然後一個人追著十個人跑,把他們都打翻在地,只留下一臉驚愕,並以此為契機走上武魂大道的杜鄉······

父親給予了我十分嚴厲的懲罰。他一掌劈到我的天靈,聚合力量將我的將軍府門戶一道道封起。他說我心浮氣躁,得了力量卻不會使用,所以必要禁住。每過一年,隨著我的心性提高,被封閉的將軍府才會開啟兩座,四年後我步入成年,屆時方能擁有立足武魂大道的資格。他講王侯成敗,總不論得失。他從不向我提供任何的觀點與暗示,要我自己去看——他知道,無論何樣的方式,都不能阻攔他兒子的身影,出現在那條大道上······

我從幻界中出來,當然仍是在印象的幻界裡。火爐轟鳴著,所煉之物呼之欲出。

“你若不來,這爐將以十年為單位,恆久地煉下去。”語思笑道,“但你來了,只要看完這些畫壁,它馬上就能煉好。”

“我哪一日沒來過呢?不是說每個晚上,我都會不自覺地來到這座金鑾殿,看你燒火麼?”

“你哪一日都不曾來過。”她說,“你到每一殿裡坐,從未開過那道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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