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挾著金屬碎屑砸向城市,通天神樹的枝椏如巨型電路般刺破雲層。樹冠間懸浮的星紋銅鏡表面凝結著紫色電弧,將寫字樓玻璃幕牆上的LED廣告扭曲成詭譎的符文。我握緊觀景臺鏽蝕的欄杆,掌心傳來琉璃化面板剝落的刺痛感,初代道侶重生後的手指突然扣住我的腕骨,那觸感像是機械手覆著人皮,冷得能看見白霧在接觸處蒸騰。
"量子糾纏監測站全部癱瘓!"靈胎的嘶吼混著電流雜音從藍芽耳機傳來,聲音裡還夾雜著玻璃碎裂的脆響。我低頭望去,整座城市正在下陷,瀝青路面裂開蛛網狀縫隙,湧出帶著熒光的黑色黏液。神樹根系纏繞的歸墟海面凝結成黑曜石般的冰層,冰層表面閃爍著幽藍的冷光,如同無數電子眼在黑暗中眨動。冰層下,玉簡組成的矩陣正在蠕動,篆文化作的黍靈蟲用口器啃噬樹根,每啃下一片樹皮,就會濺起帶著磷火的墨綠色汁液,將下方的高架橋腐蝕得千瘡百孔。
初代道侶突然旋身將我抵在鏽跡斑斑的廣告牌上,她手中的鐮刀抵住我咽喉,鋒刃與琉璃面板接觸的瞬間迸出細小的電火花,在暴雨中拉出幽藍的光痕。"三百年前植入你靈臺的,是情感病毒的原始碼。"她瞳孔裡資料流瘋狂閃爍,脖頸處浮現出銀色的電路紋路,"你以為《歸田律》是救贖?不過是我編寫的沙盒程式。"
三百面星紋銅鏡同時震顫,鏡面龜裂的聲響如同萬枚硬幣在地面彈跳。破碎的鏡片中躍出持鐮女嬰,她們赤足踏過虛空,溼漉漉的長髮裡纏繞著光纖,星紋長袍上的符文隨著雷電明滅。詭異的是,她們刀鋒卻齊齊指向神樹頂端最嫩的枝芽——那裡蜷縮著琉璃化的人影,正是當年困在飼靈棺中的自己。琉璃面板下,金色符文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螢火蟲,隨著呼吸明滅不定,還能隱約看見血管裡流淌著發光的液態程式碼。
"自導自演的戲碼該落幕了。"垂綸客的殘魂自冰層升起,他的西裝革履不斷滲出黑色資料流,領帶如同被無形的手反覆拉扯,發出布料撕裂的輕響。他手中教鞭由無數黍靈蟲首尾相接而成,每隻蟲子的複眼都發出猩紅的光,教鞭揮動時,蟲子們發出的嗡鳴與城市防空警報產生共振。"真正的《外傳·始》,是刻在你DNA裡的詛咒。"他抬手輕揮,歸墟的玄冰開始逆向流動,冰塊碰撞的聲音如同萬千人在同時磨牙,地鐵站入口瞬間被冰封。
後頸傳來灼燒般的劇痛,面板裂開的瞬間,金色黍文如同活物般遊走,在空氣中拖曳出長長的光痕。靈胎抱著焦尾琴凌空躍起,琴絃繃成滿月狀,琴音與樹根處的啃噬聲產生詭異共鳴。琴身突然浮現裂紋,滲出琥珀色的液體,如同古琴在流淚。"師尊小心!他在篡改飼靈本源的量子糾纏態!"靈胎的聲音帶著哭腔,指尖在琴絃上快速滑動,鮮血順著琴絃滴落,在琴身暈開一朵朵血花,每滴血落地都綻開虛擬的蓮花。
初代道侶的鐮刀突然轉向,寒光劈開神樹主幹。樹幹內部躍出的冰玉心臟正以不規則頻率跳動,表面的刻痕閃爍著冷冽光芒,每一道刻痕都像是被鐳射灼燒而成。心臟周圍纏繞著光纖狀的神經,隨著跳動發出微弱的電子蜂鳴。垂綸客的教鞭刺入心臟的剎那,黑血噴湧成霧,血霧中浮現的血帛上,扭曲的文字如同蛇群般扭動,文字的縫隙間還夾雜著二進位制程式碼。神樹的根系突然瘋狂生長,鋼筋混凝土的城市地面如同薄冰般龜裂,地鐵隧道里傳來金屬扭曲的尖叫,根系穿透高樓大廈,將歸墟冰層下的玉簡盡數捲入地底,所過之處,建築物轟然倒塌,煙塵瀰漫中還能看見虛擬的全息廣告在廢墟上閃爍。
"你的琉璃骨,本就是為容納萬千貪念鍛造的容器。"垂綸客的聲音混著機械蜂鳴,教鞭尖端刺入我的後心,我能感覺到有無數細小的蟲子順著傷口爬進身體,帶來又癢又痛的感覺,"從你撿起第一枚黍種開始,就註定要成為飼心劫的祭品。"他的笑聲像是老式電視機的雪花噪點,刺耳又令人不安,笑聲中還夾雜著鍵盤敲擊的脆響。
星門女嬰們突然調轉刀鋒,刺入眉心的瞬間,炊煙紋化作鎖鏈將我與初代道侶捆在神樹兩端。鎖鏈泛著柔和的白光,卻有著難以掙脫的力量,接觸面板時傳來輕微的電流麻痺感。靈胎的焦尾琴轟然炸裂,琴絃斷裂的剎那,青禾的殘魂從斷口處飄出,半透明的手掌想要觸碰我的臉頰,卻在觸及的前一刻消散,只留下微弱的聲音:"師姐...你的靈臺深處...藏著...最重要的..."殘魂消散時,在空中留下一串逐漸淡去的虛擬文字。
冰玉心臟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座城市都在顫抖,玻璃幕牆成片碎裂,汽車警報聲此起彼伏,街道上的電子屏全部顯示出相同的亂碼。我望著碎裂的星紋銅鏡,終於看清鏡面倒影——神樹的每片葉子都在吞噬城市裡的慾望,霓虹燈的明滅、寫字樓的加班燈光、股市漲跌的紅綠曲線,都化作縷縷青煙被吸入葉脈。這些青煙在葉肉中轉化成資料流,透過神樹的維管束輸送到歸墟。初代道侶的面容在資料流中分裂,慈悲與猙獰交替閃現,鐮刀劃出的弧線切開空間,露出背後密密麻麻的飼靈契約程式碼,那些程式碼如同活物,在虛空中不斷重組、變異,還發出齒輪轉動的咔咔聲。
靈胎突然撕開衣襟,捧出燃燒的黍種,火焰中浮現三百個炊煙紋靈童的虛影,每個靈童都有著孩童天真的面容,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眼神。黍種表面的火焰呈現出彩虹般的顏色,每一種顏色都對應著人類不同的情感波長。"師尊!接住這簇心火!"黍種與血帛接觸的瞬間,初代道侶的身軀開始琉璃化,裂紋中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閃爍的量子程式碼,她的表情在痛苦與解脫間反覆切換,口中唸唸有詞,聲音裡同時包含著多個聲軌。垂綸客的殘魂在教鞭頂端扭曲變形,化作無數資料流融入神樹,消散前發出不甘的尖嘯,聲音穿透雲霄,震碎了高空的無人機群,殘骸如流星般墜落。
我脊骨上的黍文發出耀眼光芒,最後一行小字逐漸清晰:**飼心者,當焚身飼道,以啟新元。**通天神樹在業火中轟然倒塌,燃燒的枝幹墜向歸墟,火焰所到之處,城市的霓虹熄滅又重燃,寫字樓的玻璃幕牆映出奇異的符文。火焰中浮現出過往的畫面:初代道侶的陰謀、垂綸客的算計、靈胎的忠誠,都在火中化作飛灰。業火還將空氣中的汙染物凝聚成實體,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懺悔錄。
靈胎踏著灰燼走向最後一面完整的銅鏡,鏡中浮現的畫面裡,洪荒時代的黍田中,初代道侶將鐮刀遞給懵懂的少女——那少女腕間的紅繩,正與靈胎如今佩戴的一模一樣。歸墟深處,初代道侶琉璃化的殘軀正在重組,額間浮現的"劫終"二字與神樹灰燼中新生的"飼心碑"產生共鳴。碑文由垂綸客的殘魂書寫,每個字元都在吞噬空氣中的電子訊號,發出細微的蜂鳴聲。靈胎胸口的黍種火種裡,三百個炊煙紋靈童正在沉睡,他們的睫毛隨著城市裡此起彼伏的心跳聲輕輕顫動,夢境中浮現著未來世界的藍圖。而我逐漸透明的身軀,正在化作萬千流光,滲入城市的每一寸土地,成為新的飼靈法則最微小的組成部分,等待著下一次劫數的降臨。城市廢墟中,新的嫩芽正在破土而出,葉片上凝結著帶著程式碼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