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廂房。
邱鴆言卸去半身衣物,過風在身後替他包紮箭傷,而不省人事的紂羅則被安置在了隔壁的屋子裡。
“照你所言,那兵符便是假的了?”邱鴆言問道。
“是,屬下並未召出一兵一卒。”
邱鴆言漠而不屑:“竟還會耍這種小心思,看來那草包也並非一無是處啊。”
過風正要替宗主截斷後肩那沒入血肉的羽支,可看到背上數道陳舊的鞭傷,動作便遲緩了下來。
“宗老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宗主為何次次都逆來順……”後又覺著此話不妥,便及時轉了口向,“那魔教聖女心性狠於常人,且殘暴多疑,怎麼都不像個會心疼人的溫軟女子,只怕宗主這一箭是白捱了。”過風絮絮著。
“要她心軟還不容易,一次次救她於險境,再一次次為她負傷,世間女子皆是如此,像她這樣被仇恨蔽了心的人,更是施以一點點溫暖便能拿下。”邱鴆言自知,自己看人向來是極準的。
“仇恨蔽心?”過風細細思忖著,“不錯,那聖女殺進天醫閣,重傷了閣主閣老,卻獨獨放過了同霍家並無血緣的少閣主,足見是和霍家有私怨,這樣看來,蒼冥裡此番現世,絕不是為了報當年的滅門之仇,若要報仇,怎麼也輪不到天醫閣啊。”
“將我右肩中箭的事散出去,我要她親耳聽到,霍乞嗣找我對質之時,我是如何維護於她。”邱鴆言將每一步棋子都布至精準。
他並不是喜歡掌控全域性,他只是喜歡阿矜。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由遠至近的疾走聲。
“宗主。”
是九疑天宗的劍士,過風替主應道:“進來。”
那名劍士在門口躊躇了少會兒,才小心翼翼推門而進。
“宗主,我們趕到東渡口的時候,只看到了劍士們的屍體,並未...並未在東渡口附近找到二小姐,”似乎是察之邱鴆言神色稍變,又趕緊補了一句,“不過、不過我們在水裡找到了二小姐的佩劍!”說完,雙手呈上了邱款款的佩劍。
邱鴆言似是忘卻了身上的疼痛,淺淺一瞥那手中劍,笑意綿綿的盯著那名劍士,輕言細語道:“所以你是要告訴我,款款失蹤了,是嗎?”
那劍士惶然屈下雙膝:“屬下已增派了人手去找二小姐,相信很快就會訊息了!”
邱鴆言卻輕笑了一聲:“你慌什麼?我又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依款款的性子,吃了這麼大的虧,定是要想法子討回來的,起來吧。”說完,他抓著那劍士的肩頭,將他提立起來。
當邱鴆言的手碰到他的肩時,那劍士微微一顫,面色雖不改,可身體上本能的恐懼卻是騙不了人的,不過看得出來,邱鴆言此刻心情非常不錯。
去往北道口的劍士還沒到北道口便遭了襲,死傷過半,劍士們將東渡口及北道口的殘肢都帶了回來,擺在了驛館小院裡。
天醫閣一場沖天大火,嚇得許多百姓連夜拖家帶口搬離了江南,連這驛館的掌櫃都棄館而逃了,由此,倒也不用擔心這些殘肢會引起恐慌。
邱鴆言來回打量北道口帶回來的那些屍體,屍體各處完好,唯有喉嚨下方一個血窟窿,他道:“喉下一寸,皆被放幹了血,是蒼冥裡慣用的殺人手法。”
“宗主,天就快亮了,還要再派人去北道口嗎?”過風問。
“罷了,天醫閣命不該絕。”
隨後,邱鴆言又細察著東渡口殘肢的斷截處,心中有了些眉目,他撿起一截斷指,遞給身後的過風。
過風接過斷指,反覆端詳:“這斷痕絕非刀劍所為,像是....某種昆獸的撕咬?綁走二小姐的那個少冥主會以笛御蠱,難道是他?”
“不,不會是他,”邱鴆言否認道,“他幾次出手,均是見蠱不見血,以我所見,那個少冥主不會殺人,亦或者說...是受了某種牽制而不能殺人。”
過風輕嗅斷痕:“這味道像是...腐水?難道是蒼冥裡那位蠱主?”
那位右護法極擅化屍為水,當年江湖百家與東瀛邪教那一戰,蒼冥裡祭出左右兩大護法,眾人親眼目睹,滿地的屍體在頃刻間全數化為了腐水,江欲樓傀儡絲分屍滅教在先,右護法御骨笛化屍為水在後。
若說江欲樓是衝鋒的殺神,那右護法便是滅跡的死神,二人當時在江湖中,可謂是神話般的存在。
邱鴆言擺了擺頭:“若是蠱主親臨,只怕我們連這斷指都看不到,看來是此人想化屍為水,卻術法不精,才留下這麼些殘肢碎肉。”
“雖說術法不精,可既有化屍為水之能,便也只有蠱主座下的弟子了,”過風不禁感惑,“一個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聖女,一個橫笛御蠱,卻手不沾血的少主,現在又出來個化屍為水的半吊子,這蒼冥裡此番現世,究竟都來了些什麼人?”
昨夜,霍乞嗣散去了天醫閣宅院裡的石灰,讓那場大火蔓進了內院,內外皆灼,幾乎把天醫閣燒成了個空架子。
此時天已大亮,幾個逃著命,卻仍是嫌命長的好事者,圍聚在天醫閣門口,商量著要進去看看,可又盡都不敢推開天醫閣門口那扇門。
就在大夥你推我讓的時候,一顆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子,擊碎了那扇本就被昨夜那場大火燒得焦脆的大門。
一具懸吊於橫樑上的屍體赫然出現在幾人面前。
是霍禪恩。
“這、這不是霍閣主嗎?”
“對啊,霍閣主怎麼……”這人的視線落在了裡頭一片碳燼狼藉上,“沒了,全沒了,天醫閣沒了!”
“當年蒼冥裡覆滅,江上饒的屍體在城門口懸樑了百日,如今蒼冥裡捲土重來,將閣主的屍體也懸於門口,蒼冥裡這是要一家一家的算賬啊!”
“天醫閣世代行醫救民,竟落了這麼個下場,魔教可憎吶!”
……
魔教聖女虐襲天醫閣的事,相信不出三日,便能傳出江南。
對此,匿於暗處的霍乞嗣很滿意,這正是他想要的,霍禪恩一死,霍憎又是個快躺棺材的老頭子,如此一來,天醫閣還不是順理成章的為他所控?
身後人來報——
“秉少閣主!”
霍乞嗣慍而皺眉:“你叫我什麼?”
身後之人一愣:“閣、閣主,聽說邱宗主右肩中了箭,與昨夜救走魔教聖女的那個人,恰好傷的是同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