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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暫留

在黑暗的小屋中,這個全身陷入髒亂被窩的男人,看不出多大年紀。可能是身體太虛弱的緣故,他勉強支撐起身體,氣若游絲,第一句話便問:“你們,有吃的?”也許是真的餓壞了,他早已忘記了這群陌生來客之前粗暴的破門行為。眼裡怯生生的,站著不太自在。

“鍋子,你去車上拿些吃的給他。”張昭對郭榮道。郭榮應了一聲,就小跑著下樓,沒過多久,手裡拎著一隻小袋回來。他把袋子擱在小屋的一張桌子上,從裡面把食物一件件拿出來,有純淨水,麵包,泡麵,火腿。

屋子裡只有幾把電筒照明,為了節約,還關掉幾個。那人看見吃的,急忙從桌子上抓起一個麵包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張昭幫他把水開啟道:“你慢點,不夠還有。”

這個營地與外面隔絕,又沒有什麼資源,也不知這人餓多多久,一口氣吃了四五個麵包,兩包乾泡麵,仰著脖子把最後一口水喝完,然後感激道:“真是太謝謝你們了,我已經四五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自從喪屍病毒爆發以來,張昭他們雖然一路都是在驚險中度過,所幸還能找到食物,並沒有因此餓過肚子。一個人四五天沒有吃過一點東西,那種感覺不是常人能感受的。所以,即使擁有堅固的防護措施,而沒有食物,人類也很難生存下去。

這個小屋子裡惡臭的味道讓人受不了,那人緩了緩,才從屋中走出來。王影摸著桌面,上面已經積了一層薄灰,看來這個藏身地點,也很久沒有打理了。

那人吃飽喝足,然後出去整理了一會才回來。人弄乾淨了,也顯得精神。他有點不知所措,講起話來反而有些口吃:“真是太……太謝謝你們了,我叫劉傑,原本是這……這家工廠的門衛。”

劉傑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面板黝黑,說話還有點口音。郭榮道:“哥們,你也太行了吧,現在這營地裡,就剩下你一個人?”

劉傑不解,郭榮所說的太行了是個什麼意思。其實早在張昭他們進入營地的時候,他就透過小屋的窗戶觀察過他們。只是餓的太久,身上沒什麼力氣,又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也不敢露面。所以在張昭他們要對營地驚醒搜尋的時候,慌亂之下,他才艱難的把那張大桌子抵在門後。一邊祈禱對方不要發現這裡,另一面有矛盾的希望有人能解救他的困境。

經劉傑介紹,這個營地是由一家電子廠改建的。他們這裡其實是附近一個工業大鎮的新區,這附近的工廠都搬遷過來沒多久。當時喪屍病毒爆發的時候,這裡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成群的喪屍給包圍了。也多虧工廠建起了圍牆,只要把大門關上,就能把喪屍阻隔起來。

由於是新廠,工人還不多,只有兩百多人。看著圍牆外恐怖遊蕩的喪屍,許多人幾乎都要崩潰了。他們堅守了三天,也沒有見到營救人員,打了無數電話,都在忙音中。工廠裡是有食堂的,可這個季節不可能儲藏過多的食物,只一個星期,該吃的都被吃完了。無奈之下,有許多人結伴想要突圍,可去了再多的人,最後都被喪屍圍堵住,成為口下之食。人一個沒有成功逃出去,卻給外面的屍群增加了數量。

到後來,工廠裡只剩下幾十人還活著。沒有了食物,大家就挖野草充飢,也想過很多辦法,但卻無法阻止飢餓帶來的死亡。終於有一天,天上掉下來許多包裹,那是國家經過空投下來的救援包。裡面有藥品和食物,工廠員工依靠這個又堅持了兩個星期。

喪屍不知飢餓和疲憊,每天都在圍牆之外遊蕩,眼看食物耗盡,大家都準備等死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夥人。那是一夥穿軍裝的年輕人,大約有三十多人,他們開著軍車,把工廠周圍的喪屍吸引到了別處去。許多人看見外面的喪屍走光了,興奮的衝出門去。

可過了沒多久,那些開著軍車的軍人,也都匆匆退到工廠裡。喪屍的數量太多,到處都是,附近的城鎮早就淪陷了。這些軍人也是從城裡逃出來的,帶來幾車物資。趁著喪屍被引走的這幾個小時裡,他們迅速的建起了工廠圍牆外的兩道鐵網。

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夥軍人,都還是新兵,他們是隨著大部隊從城裡逃出來的。後來和大部隊走散了,繞了許多路才逃到這裡。

“按照道理來說,他們既然有車,有物資,在這裡堅守應該不成問題啊,後來又為什麼全都走了呢?”外面的那些帳篷,看來都是那些軍人留下的,他們走的很匆忙,但絕對不是因為被喪屍圍困。張昭有些疑惑,當兵的即時紀律再嚴格,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劉傑嚴重充滿複雜色彩,嘆道:“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們同事,到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十幾個人,那些逃出去的,估計也活不下來。你們想啊,人家當兵的有車有槍都不敢亂闖,他們就一些普通人,跑出去哪能活啊。當時我們留下的這十幾個人,都慶幸自己沒有跑出去。這下有軍隊來了,還有那麼多食物,我們都覺得可以活下去,可是……”

“可是什麼?”張昭問道。

“可是這些人,我們也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是來幹嘛的啊。他們在這裡建了鐵網,又在廠裡的廣場上搭了許多帳篷,我們一開始也以為他們至少是要在這個地方待下的,等情況好一點就會帶著我們一起到大營地去。可沒想到,他們看著我們都快餓死了,也沒有動那些車上的物資,每天就分一點點給我們。我後來好像聽到他們說,這裡整塊區域都守不住了,要遷移到東海群島去。”

這下張昭想通了,這支隊伍,一開始是隨軍運送物資的,大部分都還是新兵。只是後來大部隊被屍潮給衝散了,這支隊伍才流落到這個地方。這裡是空曠的平原,如果有軍隊參與建設,能在短時間內就建立起營地。當這支隊伍在這裡準備安營紮寨的時候,應該是接到上級的命令,放棄這個區域。也難怪,喪屍病毒爆發,傳播迅速,沿海地區又是人口密集之地,短時間內任何人力,都無法抵抗。

“那他們走的時候,帶上你的同事了?你卻為什麼又留在這裡?”郭榮好奇道。

問道這裡,劉傑身體微微顫抖,最後才憋出一句話:“帶個毛啊,他們走的時候,看都沒有看我們一眼,連一個麵包都沒有留下,從準備撤離,到離開,只一個小時不到,我們連追都不敢追。”

當時喪屍已經慢慢被營地內的活人吸引,鐵網外也陸續來了很多喪屍。看著軍隊離開,那些工廠的員工簡直要瘋掉,有些人試圖爬上汽車,可趴了沒多久,就從車上掉下來。有多許多人都追趕著出去,沒跑多遠,就被圍上來的喪屍往回趕。到最後,有平白無故的丟掉幾條人命。

“臥槽,這也太冷血了吧。”郭榮張了張嘴,想要罵幾句,卻有覺得不太合適。

劉傑講的這些事,張昭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可想想,末世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那些軍人也是按照命令辦事,搜尋倖存者並不是他們當時最緊急的任務。況且,倖存者成千上萬,他們既然要完成任務,就無法兼顧。

聽劉傑講了一些這個工廠的情況,這家電子廠剛在喪屍病毒爆發前一個月才搬遷過來的,許多生活設施都還不夠完善,就連流水線也才建了一條。這個地方叫平橋,是工業大鎮望春鎮新規劃的一處工業區,周圍還有四五個小廠。不過他們這個廠應該是最早投入使用的一個廠,也就是說,周圍的幾個廠,很有可能是沒有幸存者的。

這棟樓的四樓和五樓,都是員工宿舍,住的基本上是外來務工人員。每層大約有二十多個房間,不過張昭帶人搜尋了幾個房間後,裡面除了棉被和衣物,連半點可以吃的東西也沒用。劉傑帶著幾人簡單的介紹了一遍,然後神色有些疲憊:“四樓五樓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別的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也都沒有了,這裡到最後只有我們一個人留下,能吃的也都被我吃了。”

張昭本來想叫車隊的人到這裡來過夜的,可劉傑又說什麼這裡是屬於公司的財產,他無法做決定。看他那牽強的樣子,張昭也不好勉強。這個季節天氣很悶熱,即使是在夜裡,要是呆在屋裡,沒有風扇和空調,也會悶出一身汗來。那還不在露天下,到了下半夜,還有陣陣涼風。

張昭他們的隊伍到來,給營地增添了生氣。劉傑也走出了大樓,回到了他的門衛室,畢竟人多了,在安全上也得到了保障。如果這個營地只剩下一個人,應該都會找一處隱秘的地方躲藏起來。

夜深了,空地上點起來一個篝火,大部分人早就鑽到帳篷裡睡覺去了。此時篝火旁只坐著七八個人,都是失眠睡不著的。

地上丟棄著幾個啤酒罐,還有一些食品袋子,在食物緊缺的情況下,能吃的東西就吃,容不得挑剔。今晚的晚飯,就是幾罐啤酒和一些麵包。王影似乎不勝酒力,才喝了一聽啤酒,眼皮就開始打架。

張昭突然很想念李子敬他們,還有宋晴,韓月,李豔……何妙妙,至少在這個團隊裡,能感受到不一樣的溫暖。至少,隊伍裡有那些可愛的女人,還能偶爾吃一頓熱飯。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李子敬能不能帶著他們在喪屍堆中突圍出去,到達安全的地方。誰知道呢,現在只能道一聲平安。

郭榮脫了鞋子,東望望西望望,他的腳極臭,要不是現在大家都懶得動彈,大夥肯定要逃得遠遠的。王影喝了酒,整張臉都紅了,他皺眉道:“鍋子,你這獨特的口味,這方圓十里的喪屍都要聞著味找來了。”

郭榮絲毫沒有不好意思,還用手去摳了摳腳丫子,道:“要是真有這種功能,以後吸引喪屍的任務就交給我了,嘿嘿。”

郭榮這不要臉的性格,倒是挺好結交的,因為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不計較,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這段時間以來,他和王影也處的很好,畢竟能讓郭榮佩服的人很少,王影那種快意恩仇的性格,很對郭榮胃口。別看郭榮遇到衝突,拽的二五八萬似的,但凡做事情之前,他其實也是會衡量得失的。就比如當初的H市,爛橙犯下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事,郭榮毫不猶豫之下要找他拼命。但是看到對方的實力以後,他也沒有貿然出手,去做那雞蛋碰石頭的事情。

而王影不同,黃子所作所為,雖然沒有釀成很大的後果,但他的行為,比爛橙還可惡。王影有自己評判對錯,評判善惡的一個標準。雖然黃子恩將仇報,並沒有傷害到陳華的性命,可他那樣,和殺人又有什麼區別?所以,王影在當時,不計後果的,決絕的擊斃了他。王影是公道的,他並不是濫殺無辜,從他身上,看到了更為適合的領導氣質。作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要帶領團隊活下去,就需要剛柔並濟,殺伐決斷,儘管王影從來不承認自己是什麼領導者。

郭榮打了一個哈欠,睏意湧了上來,“兩位領導,我先睡了。”他站起身來準備回到分配好的帳篷裡,然後又想到了什麼:“對了,我們是明天走嗎?”

“不,我們要呆幾天,難得有一個地方讓我們好好休整一下。這裡項城不遠了,趁著這個空擋,我們得好好規劃一下。”張昭道。車隊是離開五河鎮時組建的,這些人說白了只是搭夥一道前往東海群島營地的,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團隊。等到了地方,大家就要各自分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這樣,張昭也就沒必要把每個人都考慮進去。

但是到達項城之前,車隊暫時在大小事情上還是暗暗由張昭和王影商量決定。雖然只是短短的兩百多公里,可也不能掉以輕心。喪屍是不會給你機會思考,準備的。沿海城市的人口,是內陸城市的幾倍之多。張昭他們生活工作的N市,離這裡已經算夠近了,但在人口上,還是有些差距。據前幾年統計,離這裡最近的大都市中海市,人口足有兩千萬之多。兩千萬,那是什麼概念。

圍坐在篝火旁的眾人,也都陸續離開,回到帳篷裡睡覺去了。營地裡安靜的只剩下風聲,陰暗的建築,在黑暗中顯得十分詭異。偶爾從鐵網外傳來喪屍的嘶吼聲,卻很快又被巡夜人員用手中的棍棒給弄死。

而在某處黑暗之中,正有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仔細的觀察這篝火明亮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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