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一眼便認出那站在緋煙身側的少女是西琴國的玲瓏公主,但是他不曾想到緋煙會這麼大大方方地向他介紹來人,而且大有一副不必避嫌的樣子。僅憑玲瓏是西琴國的人這一點,身為南國的他們就完全可以請她出去。魏廷的眉頭微皺,探究的目光在二女身上流轉,終是停在緋煙的面容上,想讓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收到魏廷的目光,緋煙暗自笑笑,卻是輕輕巧巧地道,“殿下既然邀緋煙前來,想必是對之前那件事有所改觀了。”
見緋煙直奔主題,魏廷眸色沉沉地望了她一眼,思忖了幾秒後低聲道,“這是你之前所說的,本皇子考慮了許久。但說之容易,行之不易。”
“但並不是完全做不到,是嗎殿下?”緋煙聞言出聲道。
望進女子略帶狡黠笑意的眸子,魏廷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些許嚴肅的神情,他盯著緋煙看了良久,緩緩地點點頭,說道,“以我現在所擁有的勢力,大可保證我的親信能脫離朝政,不受這帝位之爭的殃及,但是,你也說對了一點,能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特別是當帝位上的那個人是魏憲。”
緋煙笑笑輕聲接了一句,“更何況,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同殿下一般,心在遠方,不在朝堂。”
聞言,魏憲心下一怔,繼而俊容上露出微妙的神情,他眼前的這個女子將他都看透了。的確,這世間但凡是能人志士,又有誰不想自己的仕途一往而無不利,為自己甚至為子孫後代積勢?亦或是身居高位一展自己的思想宏圖?
若因為跟隨他站位,一代人甚至幾代都失去為官的機會甚至丟掉性命,那又何言護他們周全?也正是想到這點,緋煙的一席話才真正戳進了魏廷的心中。
見魏廷忽地斂了神色,緋煙眉眼微掠,柔聲道,“殿下能想的明白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魏廷一雙眸攫住女子的目光,深邃的眸中一改往日的溫雅,閃出些許銳利,“可是,短短几個月想要阻止太子上位,必須傷其根本,但是以皇上現在的身體,怕是並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能不能熬過冬季還待商榷……”
皇上的身體撐不過冬季?也就是說只有三個多月的時間?緋煙心中咯噔一下,而一旁的玲瓏眼中也是浮現出些許震驚,緋煙和魏廷竟然也是想要阻止魏憲上位嗎?尉遲慕應該已經將他們的計劃告訴她了,他們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這個女人為何不將自己直接送到魏憲的身邊呢?那豈不是省了一大步,玲瓏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女子。
緋煙頷首,“殿下當真是訊息靈通,緋煙佩服。”待她抬眸時,眸中帶了些許笑意,“殿下若是心意已決,為表誠意,緋煙屆時將奉上兩份禮物,還請殿下笑納。”
“哦?”魏廷聞言劍眉輕挑,淡淡的目光從女子臉上掠過,“那本皇子就拭目以待了。”
聞言緋煙微微一笑,隨即目光輕輕一帶,轉向立在一旁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玲瓏身上,略帶歉意地道,“瞧瞧我這記性,只顧著和殿下談話了,倒是將玲瓏給冷落了,實在是該罰。”
玲瓏一愣,小臉上露出些許委屈,“姐姐和殿下談正經事重要,倒是玲瓏覺著自己在這妨礙你們了,姐姐不如許了玲瓏去湖面上划水玩玩吧。”
緋煙見玲瓏自請離開,不禁挑了挑眉,靈巧的眸卻是回望向一旁的魏廷,道,“這倒要問一問殿下準不準了。”
魏延望著這靈動的小公主,笑了笑說,“但去無妨”。
博悅湖的荷花娉婷怡人,蓮葉碧綠如玉,此時確是賞荷的好時候,魏廷斂了之前的嚴肅神色,眉眼中帶了些許溫潤,“既然請二位姑娘來此處,賞荷是必不可少的,我已經備好船隻了,還請這邊請。”
說罷,魏廷伸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將二女向亭臺水榭的另一面引去。
信陵王府中,尉遲慕立在桌案旁,望著桌面上一封字跡清雋的書信,良久唇邊溢位一聲低嘆。
他自是知道京城的這些事情沒那麼簡單。縱觀全域性,幾乎人人都想從泥潭中脫身,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偏偏有一個人,要與他人背道相馳,叫人不得不在意。
“王爺,張大人求見。”就在這時,木的聲音傳來,將尉遲慕的思緒拉回。
神色淡淡,男人斂眸又望了一眼那書信,袖子一拂,將其收入袖中,繼而出聲,“讓他進來。”
“是。”
不一會,木便領著一位中年男子進了書房,隨後躬身退出,並將房門輕輕合上。中年男子見到尉遲慕的第一時間便跪下行了一禮,“微臣張獻,見過王爺。”
深邃的眸,淡然的目光自張獻的面容上掠過,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從魏憲被封太子以來,這位張大人的態度就一直處於中立,但巧的是,他隸屬戶部,在那樣一個複雜的環境中,卻像是一泓清流,掌管著南國半個國庫。這樣一個人物,無論是誰都會想辦法拉攏,更不用說魏憲了。
可也是這樣一個人物,讓魏憲次次碰釘子,想除又除不掉,此人的手段和心性讓人敬佩,饒是尉遲慕這樣常年不理朝政的人都很難不知道這位張大人的名聲。
這樣想來,倒是叫尉遲慕想到一個人,男人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玩味,“張大人與五殿下……”
張獻聞言一愣,眸中迸發出一絲精光,恭敬地道,“殿下乃是鄙人一家的恩人。”
恩人?尉遲慕抬眸向張獻望了一眼,後者心知肚明地解釋道,“微臣年少氣旺時曾經犯過一次糊塗,險些葬送了仕途甚至是一家人的性命,是殿下出手相救,才會有今天光鮮且有底氣的戶部侍郎張獻。”
這便說的通了。尉遲慕點點頭,沒想到那個人如此深謀遠慮,識人的本領也讓他人望塵莫及。男人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清脆的“哆哆”聲叫人弄不清男人心中所想。
張獻本就是臨時收到五皇子的通知,讓他來這信陵王府,見信陵王只一句話便道出了他與五殿下這麼多年來未曾讓人發現的關係,心下對眼前這個比他還小上幾歲的王爺多了幾分敬畏。
“張大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良久,尉遲慕終是緩緩開口,只是一雙眸中依舊深幽無波,讓人看不出喜樂陰晴。
博悅湖邊,緋煙、玲瓏與魏廷三人在湖面上賞景,採蓮了一番,皆是盡興而歸,說來也是有些意思,明明他們前不久還在商量著將太子拉下高位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之後卻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遊玩享樂。玲瓏慢悠悠地跟在兩人的身後,一雙靈動的眸子中滿是異色。
蓮花也賞了,事情也談了,緋煙自認為她們也沒有在此處再待下去的必要,隨著魏廷走到來時的地方,便準備向他告辭,卻不想話還未出口,卻是聽身旁的人淡淡開口。
“能這般無憂無慮地賞蓮遊湖的機會怕是不多了,姑娘倒是給在下指了一條難路。”
黛眉微掠,緋煙聲音微涼,“殿下,您錯了。這條路不是緋煙指的,而是從您降世的那一刻起便存在了。走或不走,理或不理,它都在那裡。只是殿下的這條路,定不會孤獨,因為時時有人願意陪您走上一遭。”
魏廷聞言凝眸望她,“哦?不會孤獨嗎?你倒是看得起我。”說罷,他悠悠地嘆了口氣,似是遺憾又似不甘地道,“尉遲慕當真是好福氣。”
女子的神色一僵,纖長的睫毛不明所以地眨巴了兩下。緋煙承認,她真沒想到魏廷會提起尉遲慕,更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樣一個名字心旌微動。
望見緋煙的神色,魏廷的嘴邊擒了一絲笑意,“像緋姑娘這般通透的人兒,能留在身邊是再好不過的,若是不能,哪怕做為知己,也是極好的,可是若你身邊的那個人是尉遲慕的話,那旁人便一絲肖想都不能有了。”說罷,男人的臉上帶了些許揶揄的神色,叫緋煙哭笑不得。
不過她也算是見識到了,原來五皇子一直溫潤如玉,禮貌疏離的背後還有這般腹黑八卦的一面,緋煙無奈地笑笑,“殿下別打趣我了。你不是也有意中人了嗎?”
意有所指,魏廷卻是神色自若,從袖中取出一枚雕龍玉佩,遞到緋煙面前,“是啊,所以要請姑娘替我跑一趟了,將這枚玉佩交給在下的意中人。”
上好的白玉,雕刻以一條飛天蟠龍,精湛的雕工下,龍鬚根根指天,大有一股勢不可擋的氣勢,此玉佩若說是天子佩戴的,都不足為過,由此便可看出魏廷的決心。而他口中的“意中人”,自然是緋煙的閨中好友殷若荷。
從魏廷手中接過玉佩,緋煙的臉上笑意點點,看樣子,五殿下對若荷挺上心的,自己這一世難得結交了這麼一個好友,不免為其高興,
“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