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花,母后的身子你也知道,儘量報喜不報憂吧。瑛貴妃也往煜王府裡放了不少人,他們都是事無鉅細講給瑛貴妃聽的,看到煜王妃那樣束手束腳的樣子,我也有些惶然。”
蕊花忙道:“您放心,皇后娘娘和菱角姐姐都囑咐過奴婢,千萬不可左右您決定的事,在這個家中,您才是奴婢的主子,只是王妃您也知道,若奴婢什麼也不同皇后娘娘說,她會更加心慌。”
嵐意點點頭,“你講的有道理,罷了,既然是菱角姑姑教匯出來的人,我相信你行事會有個度。”
主僕幾人正說這話,外面傳來些關於衛長玦的信兒。原來這幾日皇帝開了眼一般,終於開始看重這個三兒子,今天更是帶著他連同衛長淵、衛長澤、衛長殊一起在圍場裡轉了轉。
這一轉,就碰上了小喜子。
小喜子當時正躲在角落裡哭,被皇帝聽見,喊過來詢問了幾句,小喜子說是這幾天總是夢到五皇子哭訴自己呆在皇陵裡孤零零的沒人陪,小喜子心念舊主,實在難受,這天正被上面的大太監派來打掃此僻靜之處,見沒什麼人,便哭了起來。
皇帝並不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但畢竟涉及自己的兒子,又有衛長玦在一旁說五皇弟生前最喜歡這個小喜子,若是可以,不如就把他派去守著五皇弟的靈位,不僅是盡了這忠僕的一片心,也是他這個做哥哥的,能為弟弟做的一點事。
皇帝知道之前為著衛長浚落馬的事虧待了衛長玦,現在見他這麼掛念弟弟,欣慰之餘也願意給衛長玦一個面子,便幾句話把小喜子安排到皇陵去了,並說如此忠僕,誰人都不可虧待。
如此一來,小喜子算是跳出了圍場這個火坑,從今往後再沒有人敢欺負他,總是得了個好結果,衛長玦簡簡單單幾句話,救了個人,又沒引起其他太監的記恨,這件事辦得也算圓滿。
外頭沒有要操心的地方,嵐意又得了一天空閒,安安心心地在帳子裡看書繡花,等待衛長玦歸來。
不成想到了晚間,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遞到皇帝跟前,北胡再次入侵大順,他們的新主親自帶兵往鳳翎關而來,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皇帝十分重視,打算連夜回宮召大臣們議事,瑛貴妃頭一個說不論趕夜路多麼辛苦,都願意隨駕回宮,以免皇上勞累時,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她說了這種話,旁人若是想第二天走,都和沒心肝似的,尤其皇后絕不肯輸瑛貴妃這口氣,拖著病體,一力應承,並當著眾人就讓菱角快快去收拾東西。其他妃嬪見上面兩位都這樣了,自然也沒有別的話說。
未時初刻,太陽正明晃晃地掛在半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簇擁著皇帝起駕回鑾。
這樣的折騰顛簸,別人猶可承受,反正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覺,醒來後疲憊就會消散,唯有皇后受不住,到了未央宮,已經入夜,她剛落地就暈厥過去,接下來宣太醫,用藥,直鬧了個人仰馬翻,嵐意將衛長玦推到皇帝跟前幫忙辦事,硬扛著快顛散架的小身板,在未央宮支撐著看顧著。
熬到天色大亮時,皇后終於睜開眼,嵐意和凝芙伺候著喝了藥後,只道了句“苦了你們了”,就再度安然睡去。太醫說只要她下次醒來後要吃要喝,就不會有大礙。
如此打發走所有人,菱角撐著自己的額頭,守在床邊,對嵐意說:“王妃去偏殿睡一下吧,您的眼窩子下面青了一片,實在累著您了。”
嵐意搖搖頭,“在母后跟前服侍,原是我和長玦該做的事,現在他跟在父皇身邊忙著家國大事,這邊我自然要支應著,我好歹比你年輕些,熬得住,不如你先去歇息吧。”
菱角苦笑,看著皇后安靜的面龐,“奴婢說句僭越的話,奴婢和主子,真正有親姐妹之間的情誼,如果主子起來瞧不見奴婢,就該慌了。”
嵐意想了想,說:“那你就在床邊趴著睡一覺,我也不去偏殿,免得人家說我住在宮裡亂了規矩,我就在這貴妃椅上歪一會兒,等母后好轉了,我就出宮回王府去。”
菱角拗不過她,又覺得有個小輩陪在這裡,皇后看了也是一份安慰,便由得她去了。
衛長玦那邊和其他皇子在一處,跟著皇帝學習怎麼處理國事,一批又一批的大臣入得宮來,拿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簿子,把大順的各個方面的實力分析得頭頭是道,實在是讓這些毛頭小子們大開眼界。等定下來對北胡的政策,已經是午膳之後。
這麼個間隙,皇帝方從劉公公那裡聽聞皇后又暈厥了,覺得於情於理得去看下,便吩咐其他皇子自行出宮,留下衛長玦跟著自己往未央宮去。
未央宮折騰了一晚上,眼下靜悄悄,守門的小太監都在打瞌睡,皇帝不讓人唱喏,走到跟前才把他們喊醒,直把人嚇了一跳,他問:“皇后好些了?”
小太監說睡下了,估摸還未醒。
皇帝便道:“那你進去和他們都講一聲,朕來了就不必通報,免得驚醒了皇后。朕過去看她一眼,在偏殿用點膳食,也休息一下。”
小太監領命而去,和劉公公一起,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因此當皇帝和衛長玦一同推門而入時,屋中三個人,都在安睡。
衛長玦第一眼瞧見嵐意,她睡得很沉,按說在外頭時不會這樣,多半是累過頭了,委實讓他有些心疼;而皇后的病,更是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下一刻便先走到了皇后床邊細細打量。
皇后的臉色過於蒼白,估計是之前消耗太大,還沒有回過勁兒來,衛長玦看著生養自己的母親,根本難以抑制內心痛苦,但好在早知道會走到這一步,咬著牙尚能支援住,反而是皇帝,許久沒有這麼好好地看過一眼皇后,驟然發現髮妻已是這般憔悴,心中的愧疚隱隱升起來。
衛長玦低聲說:“父皇先去偏殿用膳吧,兒臣在這裡陪著。”
皇帝卻搖搖頭,沉聲道:“朕也在這裡陪一會兒。”
衛長玦有些著急,拱手小聲勸著,“父皇勞心國事那麼久,還請立刻去用膳歇息,母后這裡,有兒臣頂得住!”
皇帝看著他臉上發自內心的焦急,多少有些被兒子關懷的動容,點了點頭,“既如此,朕先去偏殿了,休息一陣子,再來瞧瞧你母后。”
說了幾句話,倒是使得嵐意醒了過來。正如衛長玦所知道的,嵐意在別處睡覺,總沒有在恭王府時那麼沉,雖說忙了一晚上有些疲累,但有其他聲音入耳,漸漸地就被喚醒。
“兒臣不知父皇過來,還請恕罪!”她迷迷瞪瞪地看到明黃的龍袍,委實打了個激靈,直接從椅子上起身復又跪地,壓著嗓子低聲請罪。
皇帝搖搖頭,“無妨,起來吧,你也是個孝順的孩子。”之後顧念著皇后正安睡,不再多說什麼,抬步去了偏殿。
嵐意還有些茫然,抬起頭卻正對上衛長玦的眼睛,他伸出手,將嵐意扶起來,在她耳畔說:“繼續睡吧,這裡有我看著,不礙事。”
嵐意卻道:“你既然來了,咱們倆可以一起看著母后,兩個人呆在一處,就算乾瞪眼也不孤單。”
衛長玦其實也怕皇后這次會撐不下去,明明想讓嵐意多睡會兒,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自己也巴望著有個人陪著,好似只要嵐意在身邊,皇后好轉的可能,就會加上幾分。
“好,你倚著我,若是想睡,就儘管睡。母后醒了的話,我會喊你的。”
嵐意恬然笑道:“好。長玦你放心,母后一定會好起來的。”
聽到這話,衛長玦懸著的一顆心當真放了下來,倒不是說不再擔憂母親的身體,而是覺得,不論是什麼樣的結果,他都能夠面對。當下也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原來自己已經離不開嵐意了。
皇帝在偏殿用膳後休息了片刻,因軍務實在緊急,便過來遠遠看了一眼,接著徑直去了乾明宮繼續議事。未央宮裡愈發寂靜,時間彷彿不再流淌,唯有那透過窗子漸漸西斜的陽光上,能看出皇后這一覺睡了許久。
菱角終究是年紀大了些,又伺候人多年,身子骨早沒有當年的爽利,這麼些人在一旁悄然細語,並沒有驚動她分毫,但令嵐意和衛長玦都想不到的是,皇后睜開眼發出聲音的那一刻,還是菱角第一個清醒過來。
“我這是,又睡過去了?”
菱角立刻就警醒著坐直了,揉著眼睛撲上去,“主子想要什麼?渴不渴?餓不餓?奴婢伺候您吃點軟軟和和的東西?”
嵐意也解釋不了這主僕之間的心意相通,跟著衛長玦一同圍在床邊,關切地看著皇后,而皇后掃了一眼,對她而言重要的人,都在身邊,心中大安,悠悠舒出一口氣,“把你們都累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