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發現自己仍在溫泉池裡,依舊依偎在那人的懷中,心中頓感充盈。
偏了偏頭,看到遠處洞口的地上,投射著藤蔓的影子,地上的光影則是密密匝匝的,像是陽光織就的地毯。
原來天都大亮了。我回頭,看了看依舊習慣性攬著我的男子。他靜靜地睡著,臉色有些蒼白,怕是又經歷了一次毒發。這男人,為何不叫醒我,偏偏要獨自承受。
我小心翼翼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又回頭看他。還好,沒將他驚醒。經歷兩次毒發,還這麼抱著我坐了一夜,他定是累極了。早知道昨晚就不在他懷裡入眠了。
回身望了望池邊,發現昨天在纖雲買的女子衣衫還在,便涉水過去,打算換上。總不能穿著溼衣上山吧?
剛將溼衣退去,便聽身後有些迷茫的稚嫩之聲傳來。“宣兒,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有些慌張,加快了穿衣的動作,同時隨口應道:“自是來泡溫泉的。”
哪知剛穿好上衣,就感覺一雙手搭上了我的肩,還不待我進一步動作,他已強行將我的身體扳了過來,令我面對著他,手臂也順勢環住我的腰,將我攬至身前。我的心撲通亂跳,要知道我的下半身此刻是未著寸縷的,還好此刻都隱沒在水中。
空兒呆呆地望著我,半天才費力地吐出一句:“宣兒穿女裝……真美。”
我愣了愣,低頭檢視上衫。剛才匆忙間只是隨便抽了一件便套上了身,現在仔細檢視,發現這是件黛青色交領短衫,前襟用綵線繡著蝴蝶的花紋,衣衫樣式頗是筆挺,極好地修飾了女性的身體曲線,卻又不張揚,真是恰到好處。
突然聽見面前之人呼吸有些不穩,我的心收緊,莫非是毒發引起的?
“空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他費力開口,一隻手拉起我的手。“這裡……這裡不舒服。”他的呼氣更是急促,攥著我的手向自己身上探去。
我心驚。“哪裡?”
“宣兒你怎麼了?”他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我,甚是無辜。
老天,我該怎麼應對白天這個內心單純身體卻很誠實的空兒啊!
見他又要靠近我,我出聲厲喝:“你站著別動!”
他似是被我嚇了一跳,愣怔站住。
我放柔聲音:“你轉過身去。”
“為什麼?”
“乖,聽話,轉過身去。我不讓你轉過來就不許轉過來。”
“哦,我聽話,聽宣兒的話。”他邊說邊背過了身去。
我長舒一口氣,立刻爬上池岸,手忙腳亂地把衣服穿好,連身上的水漬都沒顧得上擦。整理完畢,清了清嗓:“那個……你可以轉過來了。”
他依言轉身,看到我穿戴整齊的女裝打扮又是一呆。“宣兒穿青色可真美,比孃親還美!”
“孃親?”我有些好奇,這還是第一次聽他提起自己的家人。
“是啊!空兒過去一直以為孃親是把青衣穿得最美的女子,可沒想到宣兒比孃親還要美!”
他這馬屁拍得我很是受用,心情大好,隨口問道:“空兒的孃親喜歡青色?所以空兒才只穿青色衣衫?”
“是啊!空兒想讓孃親高興,所以就只穿青色衣衫。”
沒想到這傢伙還挺孝順,不由好奇什麼樣的女子能養出這樣的兒子,於是問道。“那空兒的孃親現在何處?擇日帶宣兒去拜見可好?”
“孃親……孃親現在何處?”不想他的臉色一沉,似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孃親……孃親她在何處呢?”
見他愈發悲悽的表情,我心中有了幾分了悟,忙岔開話題:“好了,都快晌午了,我們回觀中可好?”
“好!”聽到問話,他臉上立刻綻出笑容,將剛剛到話題拋諸腦後。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孩子心性。
本擔心那幫潛伏的刺客還在,沒想到試探前行了一段路,並未發現異常,便放心大膽的上山去了。
用罷午膳,只覺百無聊賴,只好拉著空兒漫山遍野地採藥。既然暫時不敢下山,那就自行研究研究這山中的藥材好了。畢竟鳳離山有聖山之稱,不好好利用一下豈不是太浪費了?順帶著還可以研製一下古代版的洗面奶、沐浴露什麼的,說不定有朝一日就能靠它們發家了呢!
我肆無忌憚地做著美夢,時間一晃便已至傍晚,便催促空兒快回別苑去。
原本想跟他一起去的,好在他毒發時照顧他,哪知他卻死活不肯。我也不知道這白日的空兒知不知道自己中毒之事,便也沒有多言。夜晚的他已揹負了太多,何必讓白日的他也受此負累呢?等到晚些時候再去看他便好。
獨自回房,發現沒什麼胃口,便隨意用了些茶點充當晚膳。收拾停當,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昨晚的一幕幕畫面,想起他的輕擁,他的親吻,不由嘴角上揚。
是啊,何必要強迫自己呢?哪怕只有一天,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心中卻又難免矛盾:可我真的要這麼欺騙他嗎?可若不這麼做,他又怎會願意解毒呢?好吧,在他解毒之前暫且如此吧,待他的毒解了,我便告知真相,決定由他來做。思及此,心情不由得低落下來。
我甩了甩頭,趕走負面情緒,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幫他解毒才是正事。
據他的描述那毒大抵是作用於人的神經中樞。神經中樞就好比人體的指揮總部,控制著人體的運動、語言、邏輯、認知等多種生命活動。而為神經中樞提供養分,以保其正常運轉的主要是血液。
很多人會以為是腦髓液為神經中樞提供養分,但其實腦髓液中的養分十分有限,養分輸送主要依靠的還是血液。
這是西醫的理論,上學時選修過腦醫學課程,雖不甚瞭解,但這些知識已經足夠。
結合念空氣血執行受阻的脈象可以判斷,這毒主要是透過抑制氣血執行而達到控制人心智的目的的。當然具體原理定是複雜得多:比如這毒是如何保證受阻的氣血單單隻影響中毒者的心智,又比如它是如何做到白日顯效夜晚消退的,還比如這毒是如何由念空口中所謂的極端情緒而催發的等等。恐怕沒有現代的實驗裝置,想要解答這些問題簡直難於登天。
思及此不由心頭一緊,能製出此毒之人,其醫術必然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我當真能製出解藥嗎?
復又思忖:這製毒之人如此大費周章,卻不是要讓中毒者立即斃命,而且若是能挺得過兩次毒發疊加的重擊,甚至還能保住性命,只不過會變成心智不全的孩童。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為何還會有人做呢?
思考良久才有了些頭緒:這種毒應是針對那些極具威脅,卻又不能立刻將其滅口的危險人物而制的。所以說……念空是這類人?可是這毒最初是下在孩童身上的,十歲的念空會有什麼樣的威脅,竟令下毒之人如此忌憚?
忽而想起蒙稚之毒的催發是有條件的:只有當中毒之人所產生的某種激烈情緒達到極點時,毒性才會被催發。換句話說,若是中毒之人的這種極端情緒一生都沒有打到過頂點,他便能平安度過一生……也就是說下毒之人其實害怕的是念空產生某種情緒,更準確地說是害怕他在這種情緒驅使下做出什麼事。沒錯,就是這樣!我越想越是肯定。
可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情緒呢?什麼樣的情緒會趨勢人做出令人懼怕的事呢?愛?狠?妒忌?我越想越發覺這下毒的真正原因必定與念空的童年經歷有關。不如日後旁敲側擊地問問他,說不定會有收穫。弄明白下毒的動機,說不定就能鎖定下毒之人,到時候獲得解藥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