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終於是強撐著回到了北境大營,進到營中,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蘇慕禹忙裡忙外,施針治傷,不曾有半刻鬆懈,卻依然受到了所有人埋怨、責難的目光——畢竟,慕容衝是因為趕去搭救擅自行動的他,才傷勢復發的。
看著昏迷不醒的慕容衝,蘇慕禹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愁雲慘淡。
倒不是因為徐戰、無慮等人的敵視——向來我行我素的靖平侯世子,從來不會去在意旁人的看法,被賀僉、徐戰以及影衛和知情的將士孤立、責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之所以憂心忡忡,小半是因為愧疚,大半緣由,卻是擔心林若會跟他絕交。
丁酉帶人護送他們離開澤國,一直到東魯邊境才離開。在他們離開之後,迅速出現了五六個神秘高手——若不是為首之人是季君陽,他們還真怕是孟斌出爾反爾,派了人來伏殺。
季君陽的接應,給他們帶來了意外之喜。以防萬一備下的藥物,讓蘇慕禹得以先對慕容衝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
但同樣,也是因為季君陽的出現,讓蘇慕禹頹喪——林若一定知道他擅自行動了。
他對自己很有信心,武功雖然是半吊子,但輕功和用毒卻是他下了苦功夫的,就算身陷囹圄,他也能脫困而出。事實證明了這一點,沒費吹灰之力,他就從恭王府戒備森嚴的地牢裡脫身離開。
可不是每個人,都對他有這樣的信心,比如慕容衝。
衝動之下的打抱不平,結果很慘烈……
他分明是答應了林若來救慕容衝的,人是救回來了,但又因為他的貿然行動,傷勢垂危、昏迷不醒了……
蘇慕禹懊喪地敲了敲自己的頭:“真是個榆木腦袋!”
手那麼欠幹嘛?不就是一封密信嗎!
這麼衝動幹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自作聰明幹嘛?明明林若就是為了防止他衝動行事的啊!
可是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
蘇慕禹在自我厭棄和後悔不迭中,盡全力地彌補自己的過失,治療慕容衝的傷勢,同時,也焦慮不安地等待著林若的信件,等待著她對自己的審判,可是卻遲遲沒有等到。
信,還是在傳的,但每一封——慕容衝每次都會把林若送來的信交給他看閱,無一例外,都沒有提及到這件事!
這種情況,讓他越來越不安,越來越恐慌,總覺得林若在憋個什麼大招,在他放下心來的時候給他來個晴天霹靂。
蘇慕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以至於每次林若的信送來,他都覺得惴惴不安。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感覺,讓他睡不安穩,乾脆一咬牙,狠下心來直接寫信坦白,想讓慕容衝一併把他的信傳回汴安,求林若給個痛快話。
但慕容衝並沒有應允,給出的理由也很是理直氣壯:信寫得太長,兩封信加一起,超重,容易暴露。
蘇慕禹被對方的理直氣壯嗆得無力反駁,耍起了性子,仗著自己輕功了得,漏液時分再次溜出了北境大營,去代國找季君陽傳信。誰料,也不知季君陽跟他說了什麼,以至於他怒氣衝衝而來,垂頭喪氣而歸,歸來的時候,還順便帶回了一封密信,而後就懨懨地呆在北境大營裡,哪怕悶得長蘑菇,都不再離開軍營一步。
這世上,能讓蘇慕禹吃癟的人,多了去了。
但能讓蘇慕禹吃癟之後,還能心甘情願地忍著委屈和不甘,乖覺下來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林若,一個是黎焰。
只不過,絕大多數人不知道黎焰是其中之一罷了。
這也讓他們蒙對了答案。
季君陽託蘇慕禹送來的訊息,是用千機鎖鎖上的,蘇慕禹知道重要性,沒有在半途中因為好奇而開啟,而且,在慕容衝取出密信之後,他也難得地沒有好奇心氾濫,追問究竟是什麼訊息。
只不過,從慕容衝大悅的神情中推斷,這是一個極好的訊息,一個對北境軍十分有利的、甚至可以一戰拿下代國的絕好訊息。
這個訊息,季君陽不僅傳給了慕容衝,也傳到了遠在汴安的林若手中。
“等了這麼久,機會終於來了!”
林若攥著紙條,興奮地說著。
庾崇慶出使良久未歸,代國上下已然疑雲密佈,各種流言紛紛開始流傳起來:有的說,庾相投靠了東魯,把代國的輿圖都和盤托出,以表忠心;有的說,庾相被北境軍扣留圈禁,作為人質,逼迫代國朝廷服軟;還有的說,庾相忠心為國,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卻趁和談之時刺殺北境軍主帥慕容衝,雖不自量力,但其氣節卻為人敬佩……
當然,最後那段傳言,不是按照林若原本授意的樣子傳出來的,只不過,林若和黎焰將這些意外都考慮在其中,同時羅列出該如何將這些真實卻不利的流言扭轉到似是而非的方向,季君陽又在此基礎上隨機應變,便順水推舟地讓這些真真假假的訊息朝著有利於他們的方向發展。
各種傳言,隨著越來越越多的人上嘴唇碰下嘴唇地嚼舌,傳揚開來,聽起來都是捕風捉影,卻又都是合理的推斷。加上北境軍的按兵不動,更讓人在疑心事情真相的同時,惴惴不安了起來。
而另一個逼得他們不得不慌亂的因素,便是糧草。
富饒的礦產,為代國帶來了暴利,卻也是代國致命的短板——太多的百姓從事挖礦,以致開墾事農的人手不足,導致了代國每年要從東魯和澤國進購大量的糧食。
當然,主要還是從東魯,畢竟澤國澇災頻繁,地產不豐,還得依靠和金陵王家的生意往來,才能得到足夠的糧食。
不過,對於追逐利益的商人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商機,只要把澤國購入的糧食抬價,再轉手賣一部分給代國,這其中的差價,也夠他們樂的了。
只是,今年不同往年了,因著上虞的水患,江南那些有頭有臉的大糧梟,因為參與了風花雪的花魁競價,無法兌付糧票,傾家蕩產;澤國因為濊貊、伽倻等部落的連番騷擾,靡費眾多糧餉,自顧不暇;而餘下的唯一能夠出售糧食給他們的東魯,又因為丹州金礦的事情,陳兵相見。
沒有了北契鐵騎撐腰的代國,在內憂外患的夾擊之下,愈發動盪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