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走到慕容衝的房外停下,對幽草吩咐道:“你去老管家那邊問問,請他幫忙採收的東西怎麼樣了。”
幽草眨了眨眼睛:“桃子?”
林若點了點頭:“嗯。眼下正是蜜桃上市的時令,多收些來不是什麼難事。”
幽草不解道:“小姐,你要做桃子生意嗎?為什麼要交給老管家去做啊?黎少爺、王少爺、三少爺,誰都合適啊!而且桃子可不好存放,擱久了就發黴腐爛了。”
“不是,是為了王爺的傷。”
“啊?桃子能……”幽草驀地捂住了嘴,壓低聲音問道,“小姐,桃子還有這作用啊?”
“不是桃子,”林若搖了搖頭,“是桃核裡的那塊果仁,搗碎了榨油,可以幫助傷口癒合。”但是,通常大家把桃子吃了,桃核就直接丟了,收桃核不現實。
幽草扯了扯嘴角,有些難以置信:“還能……這樣?”
“也要等王爺的傷好些了才能用,所以不急。你還記得我教你做甜水桃仁的方法嗎?”
“記得記得,”幽草開心地點頭,眼睛咕嚕一轉,就明白了林若的想法,“小姐,你是不想浪費桃肉對吧?到時候我去廚房幫忙。”
林若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好,你先去吧。對了,記得再煎一副藥,好了送過來。別讓人疑心是給王爺的。”
“放心吧小姐,我省得。”
幽草笑嘻嘻地離開了,林若才推門,進到房中,一眼便瞧見慕容衝手中握著一卷書,繃直了後背,興致缺缺地看著——那恍惚的目光,全然不在書上。
見到林若進來,慕容衝放下了書卷,說也奇怪,林若分明什麼話都沒有說,單只是看到她的淺笑,煩躁的心卻稍稍平靜了幾分。
“四哥,傷口可有不適?”
慕容衝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心底莫名有點失落,搖了搖頭:“並無。”
“那——”林若拖了尾音,目光澄澈地看著慕容衝,“四哥是生我氣了?”
嬌俏的尾音,似是帶了個小勾子似的,在慕容衝的心口上撓了一下。被說中了心事,僅存的那一丁點失落頓時無所遁形,不過他卻沒那麼輕易承認。
“怎麼會?”
但眸中一閃而過的飄忽,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林若挑了挑眉,盯著慕容衝看了良久,突然勾嘴一笑,問道:“四哥,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做人要真誠。”
慕容衝一愣,頓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自承方才說的是違心之語?有點丟人!
林若笑眼彎彎,說道:“還有一句話,四哥大概不曾聽說過。”
這一回,她倒是沒有等慕容衝回話,直接說道:“多一點真誠,少一點套路。”這是顧夢瑤從前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如今,驀地覺得挺適合眼下的情況。
慕容衝有些愣,“多一點真誠”他懂,但“少一點套路”……“套路”是什麼東西?
心中疑惑,不曾三思,便將疑惑宣之於口。
“就是精心設計過的用來應對某些情況的固定方式,”林若眨了眨眼睛,全然無愧地給這個千年之前的古人普及她曾經生活的時代的常用語,“比如沈大人,一旦自己出了紕漏,就想著找太子幫忙,從林家撈錢填補他的過失,這就是沈尚書的套路。”
慕容衝會意地點點頭,對於“套路”這個新穎而精闢的說法,很感興趣。
“再比如,四哥你明明生我的氣,卻不肯承認,也是一種下意識的套路,”林若聳了聳肩,臉上帶著一絲無奈的笑,“四哥,你現在有傷在身,情緒憂思鬱結,對傷口不利。而且,沈尚書想利用太子殿下來設計你我,設計榮王府,設計林家,此時你我之間心生罅隙,容易讓人趁虛而入。”
慕容衝目不轉睛地看著林若,過了許久,似是想明白了什麼,長長地嘆了口氣。
林若一愣:“四哥,我說錯什麼了嗎?”
慕容衝搖了搖頭。
“那四哥為何嘆氣?”
慕容衝猶豫再三,終究開口說道:“你說話做事,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拿捏好分寸;與人親近的,讓人覺得很是熨帖;咄咄逼人的,讓人毫無還嘴之力;即便不想搭理的,也讓人挑不出錯處。可是……”
林若眨了眨眼睛,隱約能猜到慕容衝想說什麼。
“尋常人或許很難覺察出其中的差別,但是,我一直見你與不同的人交談,能覺察到其中細微的疏離感,包括你與我之間。”慕容衝看著林若微微蹙起的眉,自覺話有些重了,但是他的性子如此,不像林若那樣八面玲瓏,說話委婉,恰到好處,可也儘量將話說得含蓄些,“你常反覆與我強調信任、真誠,你確實對我極少隱瞞,甚至關於林家的不少密事都當著我的面與你舅父、與黎焰交談,但是……你我之間,似乎依舊有那麼一層若有若無的疏離感,你會去顧及我的感受。反倒是你與黎焰,與伯瑜之間的相處,全然沒有隔閡,沒有刻意的親近,隨性,恣意,也不必去考量說出口的話語會否引起他們的不適。”
他與她之間,始終不能像黎焰與她、以及蘇慕禹與她那般親密無間。
因為在意,所以介意。
因為介意,所以患得患失,所以會在她與任何一個看似親近、能心照不宣地攀談的人談天說地時心生悶氣。
即便其中的有些人,他能辨別出她對待的親疏遠近態度,但更多的時候,他會在不爽的心緒作祟下難以辨別,以致心中更加不悅。
林若抿了抿唇,張口想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難得找不到合適的說辭去反駁。
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她自己再清楚不過了。除了慕容衝,還有一個人和她說起過這個,那個人是裴念,只不過,裴念當時用的詞,是“清高”——對她不想打交道卻不得不打交道的人,她都是用不失禮貌的微笑回應,來維持她骨子裡的清高。
偏偏,裴念就是欣賞她這樣的清高,兩人才如此投機的。只是直到她在遭受到楚皓澤的事之後,這種“清高”潛移默化地成了她的保護殼,讓她更加清醒,更加“清高”地與不同的人相處了而已。
慕容衝良久得不到回應,看著林若沉默的模樣,很是心疼。尤其是那一雙澄澈的眼眸黯淡下去,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一般。
他踟躇片刻,伸開手,將林若攬入懷中。懷裡的人,驀地一僵。
“說好了順其自然,是我太心急了,”慕容衝蹭了蹭林若的秀髮,鼻翼輕鼓,嗅著那令他心安的清爽的艾草香,“可是阿若,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