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撐著疲倦的雙眼,呆呆地望著電腦螢幕上那幾張剛剛Email過來的照片,悲憤交雜的感覺一波比一波更加洶湧,猛烈地衝擊著她撕成碎片的心,似乎就要吞噬掉她,她布著黑眼圈的眼睛佈滿了血絲,眼眶也在這一瞬間泛起了紅,但倔強的自尊支撐著倔強的她,她不准許自己掉下一滴眼淚。
她不是沒有察覺到她最愛的那個男人在生活中留下的蛛絲馬跡,比如說他身上散發出的陌生的香水味道,比如說他莫名換掉了的襯衫,比如說突然多起來的出差和加班,比如說他無法說得通的解釋,比如說言語中之前從來未曾有過的敷衍與不耐。
只是,她不願意去捅破那層薄薄的紙,不願迫使自己去面對那樣尷尬的境遇,不願迫使自己去面對失去這段感情的痛楚。她並不是從來沒有努力過,她多麼希望,她可以用自己的包容和裝作若無其事去喚回那個她最愛的那個男人的心,但是照片中的那個女人雙手擁抱著他,笑得高傲而妖媚,宣告了她這些年一路風雨、相知相惜的愛情的碎裂。
雖然心裡早就已經預想過這一幕,但是這一刻真真正正到來的時候,她卻仍然無力去承受。她抬抬頭,努力讓忍不住的淚水流回眼眶裡去,這一路走來的時光就這樣似幻燈片一般在她眼前放映著:大學四年的時光,那一段她最美麗的年華,她清秀精緻的眉眼,微微揚起的嘴角,夏日飛揚的裙邊,淡然如水的性子,成就了多少男生的夢。只是她微微皺一皺眉,輕輕揮一揮手,便斷了其他眾多愛慕者的念頭。她堅定地陪在他身邊,只因她堅信,眼前這個溫暖如春的男子,會如他承諾那般,將他所有的溫柔和真心賦予她一個人。
大學四年的時光,加上畢業後這幾年,他們一起吃路邊攤,一起腳踏車旅行,戴可樂戒指,在河邊放天燈,雖然他們的愛情沒有金銀珠寶,但兩個人相守在一起,便足夠讓她覺得幸福和滿足。
他們在一起努力,一起為以後奮鬥,甚至他們已經計劃好了,等攢夠了錢他們就結婚。她曾經想,兩個人就這樣一輩子該有多好啊,只是這一切他都已經忘記了嗎?只是這一切都只能是這樣的結果了嗎?那些過往的回憶鋪天蓋地地奔向她,她已經無力再去承擔這回憶的重量,她掙扎在曾經的甜蜜與當下的痛苦調和出的味道強烈的苦酒裡無法自拔。
她顫顫巍巍地合上面前的膝上型電腦,白白的牙齒死死地咬住紅紅的下嘴唇,似是要滴出血來。或許身體上痛一點,心就不會那麼痛了吧。她緩緩走入浴室,伸出白皙的手臂,開啟蓮蓬頭,冰冷冰冷的水滴便紛紛揚揚噴灑了下來,穿過她的頭皮,順著她黑亮筆直的長髮,流過她光潔的額頭,順著她挺挺的鼻尖,鑽入她白皙的脖頸,鑽入她的純白的衣衫,沿著她的細長的小腿一直流淌,一步一步地冰冷掉她全身的血液,她冷冷地一顫,身體便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心裡湧起的起起伏伏的酸澀感,一陣接著一陣地衝擊著她的鼻、她的口、她的喉嚨,她頓時失去了支撐,“啪”地一聲,重重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終於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緩緩地站了起來,恢復了開始的平靜和倔強,是啊,都已經輸了,總不能再讓他看到自己這麼狼狽落魄的模樣,她無力地擦乾自己身上的水珠,換下自己身上浸透的衣裳,吹乾自己溼漉漉的頭髮後,便開始一件一件的收拾自己的東西。
只是所有的東西都充滿了回憶的味道,這一件,是那次他拿到第一筆工資時給她的生日禮物;那一件,是和他第一次約會時穿的白裙子;那一件,是第一次去見他父母時穿的衣服;還有那一件,是他出差專門為她帶回來的••••••
她想到這些,突然心煩意亂起來,於是重重地甩掉了手裡的衣服:這一切既然都不屬於我了,那我又有什麼好帶走的呢?於是她取下手上和他在街上用硬幣打的情侶戒,便飛也似地逃了出去••••••
車水馬龍的城市,人來人往的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她茫然地望著面前錯綜複雜的街道,竟不知所措起來。面前這條熟悉的街道,曾多少次跟他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一起走過,但是今天卻似乎變得陌生了起來。
她踉踉蹌蹌、橫衝直撞地一直跑一直跑,撞到好幾個人,耳邊傳來了路人陣陣的辱罵聲,她也沒有聽清楚,她也不想去理會,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只想要快點逃離這裡,逃離掉這個充滿了他影子的地方。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她癱軟在一個廣場中央。周圍熱鬧嘈雜的談話聲、歡笑聲、音樂聲全都似從遙遠的國度傳來,模糊地迴盪在耳邊,而那些穿梭於身邊的人群也只剩下恍惚的剪影,遊移於眼前而已。
好像在想著什麼,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只知道現在的自己不想要一個人,害怕安靜地獨處,這樣的環境能夠帶給她短暫的溫暖和安全感就已經足夠了。
漸漸地,夜幕降臨了,今晚的夜空沒有一絲星光和月影,濃濃的黑夜如一張巨大的黑網嚴嚴實實地包圍住了她,那些黑色的感受在體內左衝右突地,鬱結成團,一點點侵蝕著過往鋪灑的色彩,所過之處是一片暗沉的夜。
所有的過往,都是南柯一夢罷了,其實自己並不想變成這個樣子的,卻也控制不了自己,也控制不了事情的發展,這個城市滿滿的都是他們一路走來的愛情印記,她如何逃得了,如何逃得了••••••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沉悶地響起來,她知道是他打來的,因為這鈴聲是她為他一個人設定的專屬鈴聲,可是她不想再去理會,照片裡他和那個女人相擁的影子不停在她眼前浮現閃動,她控制不住地從胃裡翻騰起一陣噁心,於是蹲在路旁乾嘔了起來。離開吧,還是離開吧,再也沒有留在這個城市的理由了,不是嗎?
她渾渾噩噩地爬上公交車,公交車緩緩地向前行駛,馬達聲傳來的震動使她的胃更加翻騰,她努力控制住胃裡的不適感,只想就這樣沉沉地睡去。過了不久她便開始做夢,那是一個冗長卻又很真實的夢,讓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那是在一片廣袤無垠的大海上,她不知怎的便掉進了大海里,洶湧的海浪激烈地拍打著她,託著她浮浮沉沉,鹹鹹的海水灌入她的口、她的喉,她似乎就快要窒息了,她拼命地掙扎著好久好久,直到失去所有的力氣,她便慢慢地開始往下沉••••••
“小姐?這位小姐?醒醒啊。”她聽得真真切切,便似抓住了努力睜開了眼睛,原來只是一場夢而已。
“這位小姐,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她有些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公交車司機,他正擔心地望著她:“本路公交車的終點站××渡口已經到了,請問您是不是要下車呢?”
她似乎已經有些清醒過來,連忙點點頭,急急忙忙下了車去。可是現在該去哪裡呢?回家?還是不了,現在這個樣子,家人看了肯定得擔心死。那麼就讓命運幫我做決定吧,它把我帶到哪我就去哪,她有些負氣地想道,於是便隨意上了一艘就近的郵輪。
她站在甲板上,靠著圍欄無力地站著,涼涼的海風夾雜著些許鹹鹹的腥味迎面吹來,她也越發地清醒起來,她忽然想起在公交車上作的那個夢來,為何會做個那樣的夢呢,她似乎有些害怕了,但一轉念又開始嘲笑自己:怎麼突然變得這般敏感了,只是一個夢而已,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突然她感覺到背後有股強大的力量推了她的後背,她正想回頭看看是誰,可那股力量太大太猛,她還沒來得及回頭便已經失去了重心,便從圍欄上硬生生地栽入冰冷的海水裡去了。
郵輪擊起的海浪激烈地拍打著她的身體,她在陰冷的海水裡起起伏伏地掙扎著,她似乎還隱隱約約聽得到船上的人聲,於是她拼了命地大聲呼喊著:“救命啊,救命!”
可鹹鹹的海水肆虐般地灌入她張開的口鼻、她呼救的喉嚨,她歇斯底里的呼救聲也無聲地淹沒在這無盡的海水之中,她拼命地撲打著水面,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讓她依靠的東西。她腦子瞬間驚醒過來,這景象為什麼這麼熟悉,似乎之前就曾預見過。對了!就是剛剛在公交車上睡著時作的那個怪異的夢!儘管她詫異不已,但是現在知道已經太晚太晚了,不諳水性的她在掙扎中感覺身子越來越重,只能任憑洶湧的海浪將她一步一步地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