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很久,就像志怪裡面形容的“鬼打牆”似的,不管往哪兒繞,江硯總能看到那兩棵被自己提刀標記了的樹。
丁為國忍不住往旁邊的樹上一靠,他額頭上的汗珠幹了又滲,滲了又幹,幾經下來,雖然臉色已經沒有開始那麼差了,但他的心一直都是沉甸甸的。
如果出不去……
“叔,總能出去的。”少年的聲調清潤潤的,帶著安撫人的調子,他說:“這邊有樹菇,您也來挖點吧。”
丁為國靠著樹,似是沒力氣地擺了擺手拒絕了,他也知道不該埋怨江硯這個孩子的,畢竟也是自己想借助江硯膽大的性子,給自己壯壯膽,才會答應和江硯一起來山裡摘點餘慧愛吃的酸果。
丁為國抹了把臉,又想起餘慧肚子裡的孩子來,他娘說裡面有兩個小子,每回他娘說起這話時就高興的不得了,但他卻覺得疲累。
他的大哥沒出息,為了個女人就要死要活,拋下年老的爹媽和兩個小男娃去了城裡,現在民兒都十歲了也不見他回來的影子,他把兩個侄子帶大,一直都視他們為親兒子了。
家裡頭又不富裕,等餘慧生下孩子,香妞兒也該去讀書了,到時候家裡的負擔又要重上不少了,說實話……他掂量著現實的一切分量,所以他對即將來臨的這兩個小東西並不是很熱情。
但他也知道,作為家裡唯一成年的男人,他必須挑起大哥離去後的重擔子。
聽完這些心裡話,江硯停下手上的動作,直直愣了下還反應不過來。
他雖然和丁為國走得近,但卻從來沒聽他提過老丁家裡的事,久而久之,江硯就覺得丁二叔應該是和平日裡的性子一樣豁達的。
但現在……
“心情沒那麼糟糕了。”丁為國總算露了笑出來,他正準備直起身來,面前的少年就突然肅著一張臉迅速地丟下簍子起身,“叔,別動!”
他聲音是從沒有過的低沉又嚴肅,一下子就讓丁為國摸不著頭腦,他正要說些什麼,只見江硯已經快步走了過來,他手裡提著的砍刀一下子重重地揮了過來。
“江硯你——”
……
一道雪白的身影在一片綠意中劃過亮麗的弧度,很快的,那抹白色就停下了腳步。
甄白抬著腦袋,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四周,這些樹都是她熟悉的樣子,但前面本來該有的兔子洞……卻不見了。
“吱吱吱……”
鼴鼠的叫聲在寂靜的樹林裡無比清晰,甄白茫然的眼神立馬亮了起來,她迅速找到叫聲的來源,灰撲撲的鼴鼠從大樹後面滾了出來,它一對黑豆眼在甄白身上掃來掃去,又吱吱叫了好幾聲。
“姥姥她們搬家了?因為……我?她們以為我被抓了吃掉了?”甄白聽完後,登時急了起來:“我才沒那麼笨呢,姥姥她們搬到哪裡去了?”
甄白記起來了,從前搬家時,姥姥也是會這樣抹掉她們居住的痕跡,不讓狡猾的人類有跡可循。
鼴鼠聽了她的話卻是腦袋一歪,小小的黑豆眼裡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它的樣子,甄白才反應過來,她抬起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她怎麼忘了,鼴鼠們可不是開了靈智的精怪,它們又聽不懂兔子們的聲音,只聽得懂能化人形的兔子說的一些話。
和鼴鼠交流失敗,甄白的長耳朵耷拉下來,她垂著腦袋,一雙紅眼睛裡漸漸蓄起了眼淚,她找不到姥姥了,該怎麼辦?
“吱吱吱吱……”
鼴鼠的細爪子扒拉著毛茸茸的白皮毛,甄白吸吸鼻子,抬眼瞅它:“你就不能、告訴我姥姥她們去哪了嗎。”
“吱?”
甄白伸著短短的前肢使勁兒地比劃著,鼴鼠仍舊歪著腦袋看她,甚至還發出了疑惑的氣音。
甄白被它這一歪脖子的凝視,差點又氣出了眼淚:“笨東西!”
鼴鼠這下好似聽懂她的話了,反擊地吱吱了兩聲,細長的尾巴一甩,一扭身鑽進茂盛的草叢中沒影兒了。
“哎你——別跑啊。”
甄白下意識地跟了兩步,可那鼴鼠早就跑得不見影子了,望著還在顫動的草叢葉子,她的眼淚泡掛在眼角要落不落,一眼瞧去難過極了,要是有人瞧見了她這模樣,定要被她人性化的動作嚇好大一跳。
一陣風掠過,周邊樹影搖晃,甄白的眼底浮現一絲悲傷,她好不容易找回來了這兒,卻找不到姥姥和其他的小夥伴了,連兔子洞都被姥姥填抹掉了。
一身雪白的兔子定定地朝某個方向看了會兒,半晌後她便一扭頭往相反的方向跑走,白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一片綠色中。
……
男人慘白著一張臉,捂著後脖頸的手都在輕輕顫抖著,他手心裡黏糊糊的血腥味還有刺痛的痛感,無一不代表著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的腳下不遠處,一條兩指粗的花斑蛇被正正切了蛇頭,砍刀立在斷口處的土壤中,鏽跡斑斑的刀面上濺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這、這……”
丁為國發覺自己被蛇咬了一口,眼前差點一黑厥了過去,幸好江硯兩步上前攙扶住了他,少年看了看四下,才讓丁為國坐在樹底。
江硯先撥開丁為國的手,看了下他脖子的咬痕,又起身過去捏開了被斬開的蛇頭,仔細看過蛇口裡的尖牙後,江硯放下心來,他轉身回來給丁為國包紮:“叔,這蛇是沒毒的,止住血就沒事了。”
丁為國的腿都還在打顫,現在坐下來才好了不少,但他聽著江硯的話卻沒安心多少,一張臉仍舊還是惶恐:“硯啊,你叔我從來沒被蛇咬過啊,怎麼會有蛇呢,我怎麼被咬了……”
他說話顛三倒四的,江硯知道他害怕,從打底的衣服上撕下布條,簡單給丁為國止住血後,江硯沉穩地安撫他:“沒事的,這蛇沒有毒牙,叔你的咬痕也不是很深,等下山後找些祛疤的藥來塗就行。”
丁為國仍是不能安心,眼神都有些潰散了,江硯只好讓他閉眼休息,自己則去把挖出的樹菇丟進簍子裡,還有那條蛇,幸好他帶了個布袋子,正好能用來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