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雲清不解她為何問出這個來,將手擦拭過後,在臘月床邊對面圈椅裡坐下,道“不曾見過,毫無印象,邢夫人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臘月心裡猶豫半天,試探著拐了個彎旁敲側擊道,“常聽石公子提起一位紫月姑娘,不知是何等傾城風采的女子?”
石雲清嘴角一挑,頗為意外,心情看著也突然大好似的,“邢夫人怎麼突然問起紫月來了?”
臘月是心有試探之意,石雲清卻曲解了,以為臘月心儀於他,心內有醋,才問出口的。
不等臘月回答呢,常嬤嬤端著早餐進來了,後面跟著金指大師。
臘月突然想到了夜裡聽到的那些,臉色不大自然的不敢去看金指,心裡總控制不住想象著這個大師和那位女子的調情畫面。
金指過來為她診過脈,又檢視了膝蓋傷勢後,叮囑她半個月內不要行走,便翩然離開。
臘月心裡過意不去,喚常嬤嬤添二百兩的香油錢來,常嬤嬤趁機道,“少夫人,鳳凰寺內有祈福香油燈,一年也是二百兩銀子的,您不如添一盞來,豈不比直接送人銀錢更好看些?”
臘月笑斥道,“嬤嬤莫要亂談,寺內向來都有香客們捐香油錢的,怎麼就不好看了?”
石雲清卻突然插嘴,“我倒覺得常嬤嬤這次說的對。”
臘月不解望他。
常嬤嬤鋪擺開碗筷,扶臘月坐下,石雲清也在她對面坐下,親手為她盛了一晚米粥,又為她夾過去一隻包子,倒弄的常嬤嬤無事可做,只好默默退到一邊。
為她布好了餐,石雲清這才接著道,“金指初來鳳凰寺不久,寺內大海燈,沒有一個是他記名添香油的,若是邢夫人能在這裡指明金指大師飼弄添個燈,可是大大照顧他的聲望了。”
臘月總覺不對,要真是這樣,憑石雲清的本事,就是添一百個海燈也有的,她咬著個筷子低頭暗自思量這句話的真實意圖。
石雲清卻緊接著又頗為自然的道,“聽聞邢夫人在張公子趕考後發誓要為你家相公行善百日?此燈油為張公子祈福,可比你那隻行過一次善的行善更顯誠心。”
臘月心裡咯噔一下,手裡的包子掉在粥碗裡,弄溼了衣襟,常嬤嬤連忙上前伺候著要為她換衣裳,臘月忐忑不安強自鎮定的低聲讓常嬤嬤先出去,有幾句話想和石公子私下說。
見常嬤嬤答應著出去。
臘月這才認真審視著石雲清半晌,說發誓行善百日這句話是當初救戴雪那天為了不讓婆婆抓把柄隨口說的,石雲清為什麼會知道?
自己一直說不認識戴雪的,可是現在看來只怕石雲清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石雲清是個謙謙君子,戴雪是個強盜土匪,臘月該更怕戴雪才是。
可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更怕石雲清,戴雪就人雖然脾氣暴烈,可是什麼都在臉上的,是個外向人。
而石雲清此人就如同隔著層霧擋著重紗似的叫人看不分明,她其實只想和他做朋友,那種對彼此有價值的互相合作的生意關係的朋友。
石雲清金指都和戴雪是敵人,自己一直隱瞞認識戴雪是不想扯進他們的紛爭中,但這麼做其實很不厚道,與石公子朋友相稱,還大大小小多次蒙他救場救命的,屬實有些對不住人。
見臘月瞬間臉變了顏色,石雲清長嘆一聲,將她那碗粥挪到一旁,新盛了一晚推到她面前,語重心長的道,“你多慮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點了這海燈後回去了在你婆婆面前讓她無從挑錯、拿捏你。”
臘月接過石雲清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勉強一笑,想了想決定還是坦白的好。於是她輕咳一聲,說道,“其實那日救下戴雪後,我並不知道他名字,只以為是救了個乞丐而已。”
石雲清點頭,又為她夾過去一個包子,“吃東西。”
臘月勺了一口粥,繼續說道,“青樓那夜蒙他搭救,留了姓名,後來石公子問我的時候我撒謊說不認識此人,並非刻意隱瞞,實在是不想你們兩人打起來,你們兩人都對我有恩,又偏偏敵對……”她聲音漸消,垂首不語。
“你沒做錯。”石雲清低聲嘆息,“我也不想你捲入這些事中來,”他自己夾了一顆鹽焗花生,滿意的眼睛一亮,說道,“昨夜你聽到的無論有多少,千萬別讓金指知道,天地你我知道便好。他與我行事風格性格皆不同,又不似我與夫人這般有交情。”
臘月低低嗯了一聲,只管垂著頭。
面前突然探過來一枚錦繡香囊。石雲清聲音溫和中透著一絲絲的冰寒之氣,淡淡道,“昨夜抱你回來撿到的。”
臘月手裡筷子第二次哐啷墜地,衣襟又濺到一片粥漬。
她一把接過香囊,慌忙解釋道,“今日手有些不服使喚,真是失儀,叫石公子見笑了。”
“無妨,”石雲清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來,“想必是夫人病中未康復,影響到了手。”
“對了,”他勺了一口粥,狀似無意的道,“那是張公子的頭髮嗎?看著髮質硬而黑,不似夫人的青絲柔順細軟。”
臘月霎時覺得如坐針氈,“嗯……啊……啊是啊。”
“你們夫妻還真是恩愛,那這海燈就更要點了,本來我私心只是為的讓你在你婆婆面前好過些,如今看來倒是誤打誤撞做了件入夫人心的事情。”
為他點燈祈福?臘月就是光想想就恨的心口發疼,他也配?
“我為這天下太平點一盞燈吧,”臘月咬了一口包子,“之城他向來福大運高不用這燈也罷,為天下百姓點這麼一盞燈,豈不是更好。”
“邢夫人傻了麼?”石雲清哭笑不得的看她,“這幸好夫人乃是深宅後院一婦人,若是我這樣的出仕男兒點了這麼一盞燈,那可是為滅門埋下了禍根了,天下百姓平安是我們能、我們配祈福的嗎?”
臘月額頭一陣冷汗,這才深覺失言,連忙謝罪,然後思忖半晌說道,“我為我爹點一盞吧。”
石雲清倒是沒想到,臘月竟然寧可點亡靈燈,也不肯為她夫君祈福,這鬼神之事說到底不過是哄活人眼目的東西而已,真信的又有幾人?
然,就是這樣,臘月竟然也不肯為張公子做,到底他們夫妻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呢?